夏兆柏沒有回答,卻用手輕輕地撫摸我的頭發,他的手心溫度適中,手掌幹燥厚實,被這樣的手觸碰,很難有厭惡感。若忽略此人狼虎本質,這樣一雙手,倒不失算他一種優點。我的頭被他托著後腦,輕按在胸膛上,聽著那心跳鏗鏘有力,漸漸意識有些模糊。平生第一次,我忽然有種奇怪的念頭,若夏兆柏與我未曾結怨,如果我們在那多年以前,能一直保持友情,隻怕經營到現在,可以成為莫逆之交吧?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思*兔*網*
我慢慢入睡,朦朧之間,隻覺自己被他抱起,又輕輕放到硬邦邦的推床上。緊接著,我聞到醫院內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聽見有一群腳步聲跑過來,有好幾個人恭敬地叫“夏先生,”緊接著,我聽見夏兆柏一麵冷淡地說我的情況,一麵吩咐手下過去辦理相關手續,一陣亂哄哄中,我終於被推入布簾隔開的單間,有人拿冰冷聽診器為我聽診,又測量溫度,做了些檢查,我四肢乏力,躺著任醫生折騰,心裏盤算著怎麼開口跟醫生說明,我與夏兆柏隻是點頭之交,人家不替我付醫藥費,千萬別給我用貴而無當的藥。就在此時,我聽見外麵有誰喊了聲“阿柏。”
夏兆柏的聲音無比冰冷,甚至近似於質問:“你怎麼會在這?”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那人聲音優雅如琴聲低訴:“兩年醫科碩士我早已念完,我回來支持本港醫療建設,不好麼?”
我心跳加速,渾身宛如被灌入極冷的冰水,又被極熱的熔漿炭燒一般顫唞起來,我聽見那替我檢查的醫生喊:“病人心跳過速,他要窒息了,將氧氣罩拿來,快!”
病房內一陣忙亂,在我,卻仿佛都成了慢動作電影,一片變形嗡嗡聲中,我隻有一個意識無比清晰,是他,沒有錯,那個聲音,我親耳聽著它從少年一直到青年,從稚嫩演變成如今這般低糜而蠱惑人心的優雅,我親眼看著它的主人,從一無所知的懵懂少年,成長為英俊奪目的青年。我曾經無數次肖想過,什麼是天堂,那就是,假使有一天,這個聲音不是叫我“東哥”,而是佐以深情,輕聲喚我“東——”;我也曾真實地嚐到落入地獄,萬念俱灰的痛徹,那時候,這個聲音,清晰而魅惑地說:“林世東對我好,無非是怕我跟他爭家產,無非是想毀了我,想將我驕縱成個一事無成的二世祖,一輩子都隻能仰仗他的施舍過日,一輩子都隻能當他身邊的一條狗,哼,想得美!”
我曾經深愛的孩子,若有可能,我真的,寧願死,也不願與你再度碰麵。
第 19 章
我隻覺一股氣堵在胸口,仿佛千斤巨石,令人艱於呼吸,意識模糊之間,視覺所見,仿佛都變形拉長,又顯得無比遙遠。我聽見身邊醫療機器發出尖銳警報,擺弄我的急診大夫衝著我的臉,大聲說著什麼,神情看起來頗為焦急。然後,他又回頭吩咐身後護士若幹,那女孩立即跑了出去,不出片刻,帶著另一名醫師快步進來。那後進的醫師身形頎長,口罩之上一雙眼眸黑若寶石,璀璨奪目,許多年前,無數次魂牽夢縈,林世東曾想過,若這雙眼睛,肯在他身上駐足,那真是死而無憾。許多年後,我再與之乍然相逢,卻隻覺不堪之極,手腳抽搐,近乎無望地掙紮,想要逃避,卻無可奈何隻能看著他走近我,用那雙帶了橡膠手套的手擺弄我。不,如果這是所謂的命運,我拒絕,那等摧毀一切,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不願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