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緊,喝問:“誰?”
門外卻無聲響,我定了定神,站起身,過去打開了門,卻見門外一腰板挺直的老人,拄著拐杖,看著我,目光閃爍,頭一側,耳畔兩枚早年的翡翠耳塞,泛著潤澤光芒。
竟然是七婆,我呆住,一時間隻顧貪婪看著她的臉,待將那臉龐上輪廓紋理,樣樣銘刻心上,也好日後有個念想。我們便這麼隔著門檻,無言相看,我的眼眶漸漸朦朧,宛若說不得的那些話,掩在緘默下不為人知的情感,緩緩借著那水汽,從內而外流淌出來,我微微張嘴,卻是無語凝噎,開開合合,試了好久,終究壓下情緒,嘶啞著道:“您,您怎麼來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眼神複雜,問:“你在這幹嘛?”
我抿緊嘴唇,半響,方微微歎了口氣,說:“夏先生說,我可以這看書。”
七婆沒有說話,卻從我身邊徑直走了進去,緩緩打量滿室書籍,緩和了口氣,問:“好孩子,你也喜歡讀書寫字?”
“恩。”我垂下頭,啞聲說:“我家裏沒有這麼多書。”
“以前,東官也很喜歡,但他從小被教著要做很多事,反倒沒時間了。”七婆抬頭看我,微笑著說:“這個書房,早該找人填滿它,夏兆柏偶爾也會做件對的事,雖然這種幾率很小。”
我禁不住微微一笑,說:“您若不喜歡我在這,我可以走的。”
“不用。”她揮揮手,說:“整間屋都是夏兆柏的,我又能守得住哪裏?”她口氣促狹,朝我眨眨眼,說:“我隻是為了找夏兆柏麻煩。”
我笑了起來,自然而然過去扶她在一旁的沙發坐下,說:“您不要老去挑釁夏先生,會吃虧的。”
“我怕他?”老太太口氣十分囂張,頓了頓,忽然道:“你不懂,夏兆柏就是欠罵,我越罵他,他越開心。”
“還是,不要激怒他的好。”我想起夏兆柏的手段,心有餘悸地 。
“傻孩子,你當夏兆柏為何能忍我這老太婆?”七婆握住我一隻手,輕輕拍著,微笑說:“他不過跟我一樣,也是寂寞。”
她見我有些詫異,抬頭看看這間書房,幽幽歎了口氣,說:“房子老了,就好像成了精,人住在裏頭,冷不丁的,就能看見往事曆曆在目。瞧見那個桌子沒有?”
她指著書桌,我點了點頭,她笑著說:“那是東官剛剛做當家人,興衝衝地給自己弄了這麼大一張桌子,說大桌子用起來寬敞舒服。可終究啊,沒用上幾次。”
是的,公司事務,逼得我手忙腳亂,恨不得長在辦公室,回林宅後第一件事便是衝涼睡覺,哪裏有閑情逸致用自己的所謂書房?
我們一時間都有些沉默,七婆拍拍我的手,站了起來,說:“難得跟你這孩子投緣,來,七婆帶你去另一間書房。”
我抬起頭,一時間有些不忍陪她回憶往事,但卻見她興致高昂,歎了口氣,站起來問:“怎麼還有另一間書房?”
“東官的爸爸媽媽用的啊,”七婆笑著說:“不是我老太婆自誇,隻怕你整個港島,也找不出第二間那麼漂亮的。”
我默不作聲,隻裝作頭一次來林宅,跟著七婆出了書房,左拐右拐,到宅子東側的露台便,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保標,都衝七婆微笑致意,想來老人家仍頗有威信,想來,夏兆柏待她如上賓,自然底下人便隻會更加尊重。她打開一扇門,衝我招手,說:“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