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安被被拔去了牛角,凝固的鮮血沾滿了他的毛發,身上又不斷新添著被石頭砸傷的傷口。
他垂著頭,已經奄奄一息了,甚至連對疼痛作出反應的能力也喪失了。
“我也有個新娘子,她叫小安。”巴利安嘴唇微動,低聲的喃喃著,聲音淹沒在怒罵和嘲笑聲中,“她真的很美,我的兩個好兄弟也喜歡她。不過她最終還是和我走到了一起,哈哈!可惜她死了,就在昨晚。今天我也要隨她而去了。真不想死啊!我還沒成為一名真正的勇士,還沒和小安生娃,還沒有登上祖山,還沒和大家一起去外麵的世界看看......我還沒......還沒活夠呢......”
行刑者舉著火把扔到了倒滿油的柴堆上,火焰肆意的舔舐著巴利安。
“兄弟們,你們要活著。”巴利安輕聲地講完了這一句,閉上了眼睛,隨後便不再動彈,火焰已經吞沒了他大半個身軀。
在場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個還未成年的毛頭小子死了,以他的傷勢能撐到行刑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就在此時,巴利安又不甘地睜開了雙眼,他怒目圓睜!
“小安是我們的!祖山是我們的!”巴利安用盡生命最後的力量咆哮著。
全場寂靜了,在他們眼裏巴利安是個不容可赦,違逆族規的叛徒,但他們還是從巴利安最後的咆哮之中感受到了什麼,那是隱藏在血脈深處的先輩的血性。
無情的大火下一秒便徹底吞沒了巴利安,他那狂狷桀驁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族民們頓感沒勁,帶著一絲狼狽,紛紛散了去。
一個不遠處的小矮坡,布爾巴斯放聲地哭著,瞳孔中的那堆大火埋葬了他的兄弟,埋葬了他的青春,埋葬了一個懦弱的靈魂。
他仰天大哭著,顫抖著,痙攣著,猝倒在山坡上。
一雙大手又將其抗起,伴著一聲長歎,邁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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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我要走了,對不起。”布爾巴斯背著小小的行囊,站在戈爾齊麵前。
戈爾齊無奈又欣慰地看著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後者眼神平靜又透著一絲堅毅,戈爾齊明白自己是攔不住他了,便搖了搖頭,揮了揮手。
布爾巴斯望著眼前鬢泛白霜的父親,也不由鼻子一酸,他決心自己在掉淚前離開。於是他便轉身離去了。
他的身影嵌在逆光裏,朝著祖山走去,那裏承載著他們的夢想,也有著他所需的能夠改變規則的力量。
從此以後,村中的老人便再也沒有看見過往日頑皮嬉鬧的四個活潑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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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道快到底了。
這座牢獄的最底部的囚室位於地下幾百米深處,是用來囚禁能夠威脅到整個牛族安危的最為窮凶極惡的罪人,至今已經空置了百年有餘。
布爾巴斯走在前頭,一如五六年前那般邊走邊問道:“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參加了勇士選拔,後來就成了這裏的鬼。”圖爾頓了頓接著說道,“你不應該去的,不值得。”
“值得。雖然我那時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是也是值得的。我要去巴利安睡著的地方鬧一鬧,他太愛熱鬧了,這五年怕是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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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隻大腳踩碎了地上的枯枝,繼而一個魁梧雄壯的身影踏出了叢林。
布爾巴斯裹著不知名的獸皮朝部落走去。
他的皮膚變成了暗青色,兩隻粗大鋒利的牛角像兩把利劍直指蒼穹,四肢肌肉虯結如老樹根,胸膛上的肌肉如鋼鐵般壘起,渾身散發著野蠻雄渾的味道。
這是五年生死曆練帶來的改變,如今布爾巴斯下山了。
五年的時間,部落的一切也已經物是人非,道路變寬了,房屋變高了,街道來往的牛族都注意到了這個“大家夥”,心想著這一定是從某個偏遠的牛族村子過來的勇士。
布爾巴斯憑借著記憶朝當年巴利安被處以火刑的祭壇方向走去,對於從四周投來的好奇視線置若罔聞,踏步間便來到了一座莊園的門口。
“止步。這裏是聖嗣德魯克的莊園,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兩名手持戰斧的牛族戰士攔住了布爾巴斯,顯然他們也忌憚於布爾巴斯魁梧的身材,因此沒有第一時間用武力驅逐,而是想用“聖嗣德魯克”的名頭讓這個莽撞無知的大漢知難而退。
原來的祭壇經過改遷,如今已經變成了德魯克的私人住所。在生存土地並不寬裕的牛族之中,德魯克一個準勇士卻堂而皇之地享有一個占地幾十畝的莊園。
“聖嗣?那是什麼狗屁玩意兒!”長年未開口說完,布爾巴斯的聲音幹枯得像個老頭。
不過相比之下他的力道就顯得有些駭人了,隻見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揮,兩名大漢便像蒼蠅一般被拍飛出去七八米,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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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今天又被德魯克毆打了。
這五年來,她徹底發現了德魯克不僅醜陋年老,還傲慢暴戾,不思進取,甚至還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幾個和他一樣的妾室都被玩弄虐待致死。而她縱然為德魯克誕下一女,可因為是個沒有繼承大聖血脈的女孩,糟糕的情況也並未得到改善。
她又獨自坐在一條人工開鑿的小溪旁啜泣,每次被虐待後,她都會忍不住幻想,如果當初選擇和巴利安離開的話,恐怕現在會幸福得多吧?
“小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從身後響起。
小安驀然回首,仰望著麵前如一座小山似的男人。
布爾巴斯揉了揉頭上雜亂幹枯的頭發,臉上仍舊掛著五年前那般憨厚的笑容。
“布爾巴斯?”小安不敢相信眼前的強壯男人會是五年前那個羸弱多病的傻子。
“是我。”布爾巴斯笑得更燦爛了,他溫柔的將小安扶起,“跟我走吧。”
“喲!這位客人是誰啊!”這一幕正好被德魯克撞見。
隻見他大搖大擺地踱步到小安身邊,極其溫柔地道,“小安,這是你熟人啊?也不介紹介紹!”
小安知道這個樣子德魯克已經處在暴怒邊緣了,她不敢回話,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布爾巴斯也沒有開口。
“你倒是快給我介紹介紹啊!”德魯克一把拉過小安,大手繞過她的脖子伸進她的領口,肆意的揉捏著她的乳房。
他顯然憤怒極了。
“我叫布爾巴斯。”布爾巴斯的聲音變得冰冷如鐵,殺意從心頭陡然升起。
“哦。”德魯克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隨即解開了褲腰帶,大手壓著小安的頭往他的襠部去。
布爾巴斯的手如鐵鉗般夾住了德魯克的手臂,令其動彈不得,他對著一旁的小安說道:“你可以和我走,我能保護你!”
小安眼眶泛紅,她又麵臨著五年前那般的抉擇,是勇敢地去追逐不可知而生死由天的自由,還是選擇屈辱卻又高人一等的生活。
“你可以走了,我並不認識你。”小安說罷便主動將頭湊了下去。
“哈哈!”德魯克一拳將仿佛失去所有力氣的布爾巴斯打倒在地,大肆嘲笑著,“你可以滾了,老子心情好放你一條狗命!”
“原來那一晚巴利安是這種感受啊!”布爾巴斯苦笑著仰望天空,小安聞言頭微微一頓,隨即便更賣力地為德魯克“服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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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天的煞氣凝成了實質,化作一道血紅之氣刺破天際。
布爾巴斯提著德魯克的牛頭邁出了莊園,而莊園外早已集結了牛族部落短時間內能夠集結的所有兵力。
十幾名祭祀率領著近千牛族勇士將布爾巴斯重重包圍,這是可以和人類一支軍隊抗衡的力量。
“逆賊!你是誰!”為首的紅袍祭司大喝道。
“一個想要愛情的魂,一個想要友情的鬼,一個想要複仇的魔!”布爾巴斯將手中的牛頭隨手扔在地上,一腳踏爆,然後迎著大軍走去。
一尊紅氣繚繞的虛像從布爾巴斯背後浮現,那是多麼雄偉的存在啊!
頭頂蒼穹,腳踏大地,散亂的須發怒風飛揚,猶如神祗一般,在向整個世界怒吼!
大地開始崩裂,布爾巴斯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朝著他們走去。
一間死寂的密室中,一個幹枯的身影猛地從枯坐中驚醒,聲音也難以抑製地顫抖起來:“這是——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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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爾巴斯自覺地走進了囚牢。
圖爾站在囚牢外望著布爾巴斯的背影:“你可以走,我攔不住你,也不會攔你。”
“這處地方對於一個無處可去的遊魂來說是個不錯的歸宿。”布爾巴斯舒緩地坐了下來。
圖爾凝視著他良久,最後默默地把牢門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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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有個新娘——叫小安,還有兩個好兄弟,那時候可真幸福。”
黑暗中不再傳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