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簌簌。狼的速度帶著殺氣向他們襲來。陳介倏然而動,身子一躍,一招“落針”鋪天蓋地的使了出去。眼睛對上了一雙幽綠冷熒的狼眼。白狼出擊了。

天色漆暗,宣玉看不清陳介出的劍招,手中的劍隻緩了這麼半拍,那白狼已經閃腰一躥,自兩人的劍隙間躍了過去。宣玉肩頭一痛,一道血印子滲了出來。

白狼爪子落在地上,回過身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然後嗓中低低咕嚕了幾聲,突然一嚎,周圍幾匹灰狼朝兩人疾躍而起。利齒在暗中銳銳一晃,隻聽宣玉悶聲一哼,一匹狼摔在前麵,宣玉卻也被撞得腳步一蹌,碰在身後的樹上。正前方那一雙幽綠的眼睛,就在那一刻瞬間又撲了過來。陳介一個直閃,擋在在了宣玉身前……

……

左琉皙的劍光已經遞至了麵前。

十七年前,擋在這一劍之前的人就這樣死了。死得一劍穿心,一句話也沒有留下。而如今這一劍……左琉皙看見陳介右手突然一動。那把烏墨色的長劍,曾經也握在過顧豈之的手中。

墨劍“當”一下交在左琉皙的劍身上,劍身激蕩,聲如裂石碎金。若陳介手中的不是這把劍,恐怕早也像之前那把一般斷成兩截了。現在卻隻是震得陳介的虎口處裂口一深,鮮血直迸而出。

墨劍奮力地引著左琉皙的劍身,劃開了一道弧度。陳介帶著左琉皙的攻勢,一步向旁邊踏去,雪花在足下濺起。手中的劍窮盡它所有的力,向後側甩了開去。用力之大,在左琉皙的劍勢終於被帶開之時,陳介前身所有要害也暴露在了左琉皙麵前。

聽鬆臨風,每一分力都是巧到了極致。

如果不將劍引至最末,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又誰能架得開?可是將劍開到了極致,也就再沒有機會起劍回防了。隻因左琉皙的這一招“雁回望”,也是絕殺之中的極致。左琉皙冷笑一下,被漾開的劍身順勢往下一送,眼看就要沒入陳介毫無防備的胸口。

擋了又有什麼用?過得這十七年,還不是又多一個人命喪在這招之下?

……

那夜,黑暗覆壓了密林……陳介眼中所見,是白狼那一雙幽綠的眼睛,血光一閃直直朝他的方向撲了過來。陳介身後護著的就是宣玉。

人們常說,頓悟,其實就在那麼一瞬間。如一刻的初雪綻晴,如一刻的心念初動。生死愛恨似乎也就在那麼一瞬間。

陳介突然出劍,劍身與白狼的利爪相交,劃過一道弧度。當劍背在身後的那一瞬間,將白狼帶離了宣玉的方向。然後陳介身前大空,防無可防……血腥味大盛,狼牙一利,低頭便朝陳介的咽喉咬去。

也就在那一瞬間。黑暗之中陳介隻聽擦過耳邊“唰”地一聲。利齒終是沒有落下。白狼低低地嗚了一聲。身子一偏,朝遠處地上摔了下去。

月光在那一刻透過了烏雲的一絲裂隙,撒了一抹在地麵之上。華光一現間,陳介隻見宣玉取在他讓開半步的那個位置上,手中的劍斜斜地點了出去,劍光流連在月下,好似一枝暗影浮香的斜梅,映著宣玉沉靜如水的臉……地上的白狼掙動了一下,左前腿靠近心口處,慢慢滲出了一灘血漬。

……

就是那一招。

在陳介的背劍一舍之間,宣玉得機一刺。若不有人舍,哪會有人得?

日光下,刺眼的雪映照著寒刃的劍光晃住了雙眼。宣玉身子從雪地中一躍而起,在一片白光之中閉上眼睛。那招“點雪”,斜斜地穿插而出。劍尖一軟,“嗤”地一聲透過了一個身體。

雪,似乎也靜止在了這一瞬間。

……

宣玉記得,那夜那隻白狼的眼睛。它掙動了兩下,想踉蹌站起。宣玉踏上一步,軟劍指在了白狼心口。白狼心有不甘心地抬起頭,幽綠的眼睛緊盯著他手中的劍……周圍的狼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隻剩黑夜中血腥的躁動和一片靜默。

陳介伸手過來,握住了宣玉,道:“不用殺它,我們走吧。”隨著那一聲,宣玉手中的軟劍微微一抖,似乎劍光裏,也透漏了幾分脆弱。宣玉聲音幹幹的,略顫著說道:“我剛剛,根本看不見你……就這樣出手了。可你是不是還站在我麵前,我都不知道。”陳介看著他,低了聲輕輕安慰道:“沒事,我知道。”

宣玉勉強彎了彎嘴角。若那時,陳介不曾用“舍枝”呢?不曾退開那半步呢?宣玉甚至沒有去想,劍就這樣遞出去了。似乎這一場配合,渾然天作。

兩人的默契,也似乎就是在那一招之間,頓悟相成……

……

宣玉慢慢張開了眼睛。眼中的白雪依然刺目。更刺目的卻是眼前的一片鮮紅。陳介的前襟被漸漸染紅……時間靜止了片刻,陳介嘴角微微一揚,抬手,將左琉皙刺進他胸膛半寸劍頭,慢慢拔了出來。

左琉皙身子一晃,朝地上倒去。宣玉的手微微一顫,劍尖輕輕一抽,離開了左琉皙的身子。

血,終於從左琉皙左胸口大片大片的湧出,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袍。然後在雪地上,染開了一地的白雪。塵埃落定。宣玉心中微微一澀,腳下就像突然踩不到地了一般,朝地上坐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