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候時常口是心非,出語傷人, 別扭又不坦率。
可沈北雪到底將僅存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他陸宇琴, 他又怎麼可能不動容。
“北雪, 若有來世……”陸宇琴的聲音有些顫唞, 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我還要和你一起看冰花。
不止要看一次, 以後每一年的冰花, 都想和你一起看。”
明知對方早就已經聽不到了,陸宇琴仍是說得鄭重, 就如同許下了一個一生一世的承諾一般。
魔族到底和靈洲人族不同。
由於生來壽命長, 他們對待死亡的態度也就逐漸變得淡漠起來,很少聽說有活了百年的魔族想要修來世的。
沈北雪一世淒苦, 到最後也沒流露出多少對世間的眷戀, 陸宇琴其實根本不確定他這樣的情況是否還會有來世。
等到懷裏那具清瘦身軀的餘溫漸漸被寒氣吞噬殆盡, 他終於放開了手,怕將人凍著一般小心將被子蓋在沈北雪身上。
琴修墨發披散, 麵色慘白唇色發青,全身上下已然俱是死氣, 可是在陸宇琴眼裏卻與生時無異。
他俯身,如往常那般輕吻了一下琴修眼尾的三顆小淚痣,而後有些不舍地轉身去收拾散落了滿桌的淩亂雜物。
沈北雪被囚在別院的這段時日留下的遺物其實不多。
自雲溯望隨手廢掉了他雙腿,他平日裏活動的範圍就變得極為有限。
因此平日裏的消遣隻有用桌上那套陸宇琴為他尋來的筆墨紙硯寫幾筆字, 或是趁陸宇琴不在時打開門窗,看著院中的雪景發呆。
如今桌上散落的多是他平日裏寫了幾筆便再無興致的手稿。
沈北雪雖是一副書生氣的俊秀相貌,寫出的字卻鐵畫銀鉤,帶著渾然天成的帝王氣勢。
陸宇琴愛屋及烏,對那字跡也頗為珍愛。他耐心地撫平被團成一團的宣紙,認真看上麵的內容。
他知道沈北雪心有不甘,所以看到紙上多是帶著戾氣和殺伐的字倒也不覺得奇怪。
可當他翻到其中一張的時候卻猛然停了下來。
在幾個肆意揮灑的大字下方,有一排寫得極為端正的小字,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會被忽視。
陸宇琴再三確認,方敢將那行字讀出來:
“來世願為沈北雪。”
他一字一句,似是要將這七個字印在心裏。
魔皇並不喜歡自己體弱多病的人族形態,甚至不惜服藥壓製。
可偏偏陸宇琴對魔族形態的夜朔雲冷若冰霜,對纖瘦病弱的沈北雪體貼包容……
陸宇琴不知寫出這七個字時自己的愛人到底是何心境。而他自己的視線早已一片模糊。
……
安歸瀾帶著他的雲師兄進入了鎮墓之地中心的神殿。
這一路上雲溯望不知是生出了怎樣的執念,始終抓著他的手不放,像是生怕他突然之間消失一般。
小雲雖然是一隻貓,但是察言觀色極為敏銳。它意識到今日安歸瀾是少有的高興,因而毫不客氣地敲詐了一頓全魚盛宴。
用吃的暫時打發走了小雲,內殿之中便隻剩下師兄弟二人。
安歸瀾看著麵前氣場發生了明顯變化的俊美劍修,高興中又忍不住帶了幾分欣賞之意。
他轉過頭試圖收拾出一片供兩個人坐下敘舊的空間,隨口問道:
“雲師兄,這些日子可還安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體便驀地一震,原來是被雲溯望從背後抱住。
雲溯望的手臂緊緊扣著他的勁瘦腰肢,頭埋在他的頸窩。
這是一個親密到沒有一絲距離的姿勢,再加上他現在的身條抽長拔高了一些,屬於雲溯望的溫熱鼻息便直接打在了頸項敏[gǎn]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