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走到正在門外長廊上獨自摸索的安零身旁,語氣淡淡的,“他回來了。”

安零沒有答話,隻是向記憶中樓梯的方向走去。

背挺得直直的,xiu長單薄,透出隱約的疏離,以及一種不顯山露水的驕傲。

“你記性真好。”應該是真心的稱讚,不過聽上去總覺得還藏了點什麼,“走了一遍就記住了。”

“練過。”安零在他前麵兩步,走得雖慢,卻姿勢平穩,看背影一點也不像個盲人,“謝維不是瞎子。”

林新隻是發出意義不明的一個歎聲。

就算記性再好,看不到畢竟是看不到,給盲人修專用斜坡顯然是有道理的。

安零在樓梯前趔趄了一下,林新反射性地上前想伸手扶他,卻在眼角餘光瞟到謝容已經進門時,將手收了回去。

安零當然不知這一切,他很快調整腳步,開始穩步下樓。

動作中甚至有一絲輕快。

“哥哥,”帶著鼻音的撒嬌,“你回來的好晚啊。”

謝容的眼神在觸及正在下樓的身影時變得柔軟,他大步走過來,張開雙臂:“小維。”

安零的身影有一瞬間停頓,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的時候,林新勾起了嘴角,像是嘲諷,又像是羨慕。

安零居然真的撲到了謝容懷中,準確無比。

林新嘴角那一絲笑意慢慢變苦。

練過。

而且,是狠狠練過。

把聽音辨位練到這個水平,該有多難。

“怎麼,”謝容語氣調笑,大手在他頭上揉了揉,“想我了?”

“想啊。”從鼻子裏出氣,不滿地哼哼,“想的肚子都餓了。”

“以前不是跟你說過?”謝容的聲音不自覺沉了下去,“不用等我回來吃飯。”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人嬉笑著縮起腦袋,“你怎麼總不聽?”

“我不等你誰等你啊。”揚起的臉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可憐的哥哥,沒人愛的哥哥,隻有小維我疼你。”

謝容神色一變,猛地手上用力,將安零緊擁入懷,卻是半天沒有一句話。

“哥——”懷中人遲疑著輕喚一聲,最終隻是伸手反抱住他。

兩人靜靜擁抱。

旁若無人,根本沒在意林新的存在。

所以林新放任自己臉上的自嘲蔓延。

一出戲。

謝維沒有死,他仍然每天等著晚歸的哥哥,等著一起吃飯。

像真的一樣。

安零與謝容都清醒著,卻情願裝糊塗。

兩人投入地演出,然後各自獲得需要的感情。

他們做戲。

那看戲的自己又算什麼?

半晌,謝容麵色如常地放開手,將視線轉向他:“一起吃飯吧。”

他當然說好。

戲接著上演。

謝容的視線在一桌擺好的菜上轉了一圈後,最後停留在某處。

林新順著看去,發現是一盤糖醋排骨,他頓時明白了,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把廚房的人叫來。”對身後一直候著的屬下開口,謝容麵色不善,“越來越沒規矩了。”

“怎麼了?”被他抱在懷中的人不明所以,“不吃了嗎?”

“不是,”謝容語氣沉穩,“隻是有些下人不聽話。”

很快有幾個人過來了,隔得遠遠就停下,囁嚅著不敢近前。

謝容並不急於開口,他僅是用犀利的壓迫性的目光沉沉掃了眾人一圈,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你們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們過來?”聲音不大,語氣很輕,卻藏著顯而易見的危險意味。

沒有人敢答話。

謝容也沒說什麼,他僅是微微扭了扭頭,讓視線恰好落在那盤糖醋排骨上。

立即就有人驚慌地叫起來:“那是張嬸,她,她說安少爺喜歡吃糖醋排骨才要我們加上去的,我們……”

那人還在語無倫次地申辯,林新已經在心中可憐他了,安少爺?真是愚蠢的家夥啊。

謝容涵養極好地讓他說完,嘴角現出一絲玩味陰鶩的笑,一隻手擁住安零的腰將他扣入懷中,另一隻手勾起他的下巴拉到自己麵前,英俊的臉上是動人心魄的邪氣,聲音慵懶而漫不經心:“小維,你聽到了嗎,他喊你‘安少爺’。”

“他搞錯了。”安零似乎很吃驚,“安少爺是誰?我是謝維啊。”伸手勾住謝容的脖子,忽地笑了,湊過去在他臉上輕輕一吻,“是你最心愛的弟弟哦。”

謝容也笑了,深邃莫測的眼睛轉向那個已經嚇得六神無主的家夥,駭人的壓迫氣勢自然散發出去:“昨天我怎麼說的?”

“……說……說他是這裏的……二少爺……”那人渾身顫唞,結結巴巴,“我……我不知道……張嬸說他叫安零……”

張嬸早在安零說他是謝維的時候就抬起了頭,她驚惶失措,滿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一直緊盯著謝容懷中天真笑著的安零,你……你,你不是安零嗎?你真的不是安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