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踏過長滿青苔的石板路,幾徑門庭之後,原本蕭瑟的院子更加冷落,直到最西頭的廂房那裏方止了步。又是春日暖陽當頭,架上的紫藤不過短短十來天的花期,正當盛花之時,滿架子開得如夢似煙。
花香依舊,廝人已逝,特意趕來看上一眼又如何呢?不該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
竟然是死在別人的懷裏,竟然最後一刻也不得親見。
她是死得其所了罷,留下他,何其狠心?何其絕情?都道她溫柔似水,一心為得他,其實她那一刀是紮在了他的胸口,比起穆鳩平那兩下,才真真是痛徹心扉。
眉頭輕蹙,卻是連歎息都不敢,生怕驚擾了一縷芳魂,明明站在這裏,心裏一陣頓痛,偏偏又忍不住要來看上一眼。仿佛哪一年的春日裏,她正站在一串串倒垂的花下,那紫色輕得像霧,籠著氤氳的水氣,一如那雙結著輕愁的眼睛,朦朧又美麗。
顧惜朝想得出神,是以當那柄劍架在他脖子上時,他竟然毫無察覺。
“你們把她藏在哪裏了?她不姓淩,姓方,是不是?”
被打擾到的青衣公子臉上有絲蘊怒一閃即逝,回過頭來看著謝寒江時,心裏竟有一絲嫉妒,畢竟人活著總有個念想吧,恨也好,怨也好,總比念不到,觸不到得好。
“沒有誰要將她藏起來,從頭至尾,便是她自己想躲想藏。教中的規矩並非由我定,她也並非一定要守,她多半是想過讓你入教,隻是你當日血戰沙場,有大好前程,有男兒割舍不下的。索性,她給你做個了斷。”
謝寒江手中的劍緩緩放下,卻是笑了,直笑得拿手蓋住了眼睛,笑得人都直不起腰來,靠在那紫藤架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去。半晌,方止住了笑,抬頭看住顧惜朝道:“你是不是想,此人真是貪心,既然心愛之人尚且活在人間,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顧惜朝臉上不怒不驚,隻冷冷道:“她是怎麼跟你說的?”
“她說淩無波已死,今生緣盡。”
“那便是了,你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這麼說,即便沒有六皇子逼婚的事,她也準備離開我了?”
顧惜朝歎息,“有些事,不是非要說清楚的,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我對她,全心全意,她竟如此愚弄我!”
顧惜朝負手立在郎下,抬頭去望那高高的天際,臉上微微一絲苦笑,“這世上,並非你對她越好,她就一樣回報你。掏心掏肺又如何?她便是她,你若喜歡她,就做她要你做的事情,你若覺得不值償,大可以離開她,或者你覺得她愚弄了你,惹得你枉殺一百多條人命,那便一刀劈死她以泄心頭之恨好了。”
謝寒江回味來去,終於還是搖搖頭,“若是我每一樣都做不到呢?”
顧惜朝笑了,悠悠歎道:“那至少,還有糾結愛恨,未完待續的將來。”青衣的書生轉過身去看著滿架的紫藤花,對於身後那柄未還入鞘內的劍視若無睹,“她如今在哪裏,你要去問教主,顧某委實不知情。你就是把我宰了剁了,剝皮切碎,我也說不出來。”說完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告辭了。”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會有一段時間比較忙,
不能保證日更,我會努力,但是請大家作好心理準備
6、桃緋
顧惜朝所謂的要事,便是到京畿城外惜晴小居附近的墓地,墳頭想來也經常有鐵手修葺,哪怕是兵荒馬亂的年月也未見荒蕪。他將一束春日的野花放下,垂首立在墳前良久,天上微有雨絲,不一會兒便將衣服和頭發濡濕。
一把油紙傘在頭頂撐開一方無雨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