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奪城
靖康二年五月,康王趙構接護國玉璽和孟太後詔書,在應天府即帝位,改元建炎。
新皇登基的消息尚未從南京傳來,汴梁以東,山河寂寂。
黃河下遊魏縣外的一處哨卡——芥青坡。
河東百裏之外的魏縣地處平原低窪,極目向東所望,隻高高低低一些平緩的土梁,前些年低地上種著一畦畦冬麥,這一年天災人禍,春旱嚴重,到處一片貧瘠之色。此處離東京尚遠,即不如攜黃河要衝的臨河縣那樣乃兵家必爭之地,又不如商賈往來頻繁的大名府,是以城頭外的哨卡隻稀鬆平常駐紮了兩百來兵卒。金人自攻入東京,擄走二帝,眼見著各地義軍突起,戰火四延,忙不迭搜刮一番錢銀珍寶,便揮師北撤。原本攻下的一座座城池名義上歸“大楚”國接管,守城的兵卒除了少數金人掌領,其餘皆還是宋人的降兵。
因得之前連日無雨,春旱嚴重,這一日的芥青坡上五月的空氣已經有些焦灼,縱是晨光乍現時分,露水也不明顯。幾個守關小卒伸著懶腰與同僚閑話幾句,正待換防之時,有人突然看見遠遠的東方,與旭日同升的,還有一股青黑色的煙塵,在血色的朝霞裏,泛著近乎蕭煞的氣息。
最最奇特的是,這黑煙,卻是為一隊通體雪白的鐵騎所揚起。
沒有人見過一支先鋒營會如披縞素,從盔甲上插的羽翎,到披風到戰靴到坐騎,唯一的對比色也是白底大旗上的圖騰——那是紅色的一簇火焰,在獵獵招搖的布麵上,跳騰如飛。
整一片隊伍猶如海上的白浪,從土梁上傾泄而下,間中一個青色的身影似浪尖上一隻海燕,他一馬當先,馬也是通體墨色,鐵蹄踏浪而來,瞬間到得哨卡之下。
“魔……魔教!有敵情!”城頭如夢初醒的兵卒們已經亂得似無頭蒼蠅,有人在驚呼,有人在跑動,有人試圖點起狼煙,有人傻呆呆繼續看著。
青衣的公子未著甲胄,他在哨卡下分明是仰著頭,那姿態卻似君臨天下一般傲然出塵,明黃卷宗高高揚起,一把清朗的嗓子喝道:“東京留守使宗澤大人奉聖命揮師西進,收複我大宋河山,要做漢人子民的替我開城門放大軍入內,甘做亡國奴的,”頓了頓,寒氣逼人的三個字蹦出齒間——“殺無赦!”
哨卡內的兵卒麵麵相覷,未及作出回應,青衣的公子一揚手,後麵弓弩手已經拉開黃木弓,居高臨下的守軍反而沒有可投擲的武器,一個個急急後退。
第一撥羽箭卻並未如預料中襲來,有個膽大的新丁甫一探頭,“咻”地一聲,利箭自下顎入,穿出天靈穴,瞬間倒斃,模樣極是駭然,嚇得哨卡內一幹人等蹲下`身縮成一團。
哨卡前,青衣人甩開手中剛剛退敵的大弓,後麵早有步卒搶上去,瞬息之間搭起雲梯,等守哨卡的人如夢初醒待要奮起禦敵,早有幾十條白色身影縱身跳下。於是他們在思慮片刻之後,選擇繼續抱頭縮在牆角。
少頃,鑄滿鉚釘的關門洞開,青衣的公子麵上半是意料之中的了然,半是略顯失望的黯然,一座哨卡竟然如此稀鬆平常,不廢吹灰之力便已拿下。這並非金人無能,而是守城的原本就是宋人的廂軍,隻怕當日東路軍副帥完顏宗弼也是這般輕取速克。
修長的手指輕輕扯過馬韁,座下黑馬蹄聲清脆,以一種春日踏青的悠閑步調“滴滴答答”慢慢踱進門內,長長的馬尾輕扇,說不出的一股傲然之氣。
一個校尉模樣的人被推出來,跪倒在地當中。
“魏縣芥青坡校尉李勇,我看你不如改名叫庸,亂世之際投軍十載,投降倒不下十回了,竟也混成個守城中壘校尉。”說罷淩厲的目光投向身後數十人,朗聲道,“你們中誰可先破魏縣城門,我便讓他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