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乘風又插進話來,嘻嘻笑道:“有莫非在,藥到病除,咱家顧左使十招之內將你拿下,應該不成問題。”
他的話換來顧惜朝一個白眼,於是哈哈笑著,一邊摸摸後腦勺,一邊打馬向前,領著隊伍向前疾馳而去。
戚少商於是一臉狐疑回望身側的青衣公子,帶點誇張和戲謔的成分道:“顧公子的落鳳掌和臥龍爪,在下領教之後記憶猶新,這幾個月裏一直念念不忘,想著克敵製勝的對拆之法。若是能把內功心法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能破解。”
顧惜朝“嗤”一聲笑,搖搖頭道:“自古武功秘籍裏最最要緊的就是心法口訣,各門各派都靠這個看家本領吃飯,哪裏是說給就給的?你當書市裏賣詩集?”
戚少商心道,當日我將一字劍法傾囊相授,哪裏想過拿來做看家本領?不過他也顧不得這個委屈,反而歎了口氣,“你這門功夫著實陰損,我瞧你寒氣反噬之時痛苦難當,想想有什麼法子疏導化解。”
顧惜朝麵色一滯,冷冷道:“大當家的費心了,惜朝未必領你的情。”
戚少商一咧嘴:“疏導化解之後,自然我自己也要練練這門厲害的功夫,免得十招之內,就被人欺負慘了。”
顧惜朝咬了咬牙,瞬間又放鬆了表情,笑道:“初始練功還要借助三寶葫蘆,可惜被鐵手給毀了。若是硬要練,大當家的可知道為何這門功夫被稱之為陰損異常嗎?”
戚少商自然是聽說過一些的,當年九幽練這門功夫的時候一邊靠著三寶葫蘆,一邊還要采陰補陽以助功夫日進。甫一見顧惜朝練成魔功,他心裏總有點忐忑,懷疑他會不會也……好在之前憑著對此人的了解,也知道他雖然凶狠毒辣不缺,但是行此苟且之事來練功,是萬萬不屑的。現在顧惜朝這麼反問他,倒是有點促狹外加捉弄了,戚少商挺了挺身子,笑道:“就算我不練這門功夫,也一定自創出一套至陽至純的功夫來專克你的魔功。怎麼,你怕我能製住你?”
顧惜朝的瞳孔微微一縮,慢慢地倒舒展了眉頭,一絲笑意飛出眼角,他打馬向前,回頭道:“前方五十裏外尚有金人的八千駐軍,此營不拔,京師無一日可寧,你若能先我一步斬敵首於劍下,我就把九幽武功的心法寫下來送你一份!”
“一言為定!”戚少商一勒馬韁停下來,他目送著遠去的一片雪色,頓感這夏日悶雷之下,竟有點寒涼的舒暢了。曠野中一聲長嘯,九現神龍撥轉馬頭,鐵蹄特特,馳向自己帶的那一支隊伍。
顧惜朝略略回頭,看見一騎策出時,戚少商已經抽出手中“癡”劍,白粼粼的劍光在一片墨雲之下亮得晃眼。土匪頭子揚著佩劍一路向前,自右側超出了魔教的隊伍,長戢上掛著大旗的人馬緊隨其後,先是幾十條粗獷的嗓子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緊跟著身後兩千多的土匪齊聲長嘯,那聲音穿雲裂帛,聽得人胸中澎湃起伏,如潮洶湧。
有幾匹馬貼著魔教的隊伍擦身而過,蠻橫的土匪們故意拿兵器刮擦著這邊隊伍裏朝天的劍戢,金屬劃拉出令人齒酸的怪聲,土匪們的言行舉止已經滿是挑釁的意味。
方乘風樂得直抽抽,竟也沒覺得冒犯,公鴨嗓子扯起來,回了幾聲尖叫。幾道慘白閃電撕開東方的天際,亮光照著前方一片鐵色,一個個模糊的剪影在晃動著,隆隆滾動的,不知是馬蹄聲還是雷聲。
“這樣舉著劍也不怕挨雷劈!”顧惜朝回頭,再也不看這群精力旺盛到近乎無處發泄的雄性動物。腦子裏閃過想象中的畫麵,電光劈啪,男人焦黑的身體倒斃在泥水裏,鐵蹄踐踏,想到這裏他嘴邊忍不住抽[dòng]了幾下,嗬,如果老天真的開眼,大概先劈死的也不會是那個家夥吧。
身前的方乘風回頭時,就看到他們的顧左使一臉詭異的笑容。
10、雨幕
墨雲幾乎貼著地麵滾過來,豆大的雨點像從豁開了口的黑布袋裏傾瀉而出,狠狠地砸到幹涸的泥土裏,隻片刻功夫,泥與水混成一處,轟鳴的暴雨和馬蹄聲糾纏不清。
戚少商抬頭,冰冷的雨水從發稍沿著脖子,一路淌入衣襟,剛剛明明還炎炎夏日,悶熱欲狂的天氣,他心道這天上宮闕瓊樓玉宇果真是不勝清寒的,否則自那上麵落下來的為何除了雹子,連雨水也如透骨冰屑?在暴烈的衝擊下,連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知道那個人會怎麼樣。回頭是一片茫茫的雨霧,以及紛亂模糊的人影,遠處隱約可見魔教的隊伍正從左翼拉過去,在一片蒼青色的天地裏那些白色也顯出黯淡的灰,哪裏還看得清顧惜朝的影子?
暴雨很好的隱蔽了馬蹄聲和本該揚起的煙塵土灰,以至於當隊伍貼近營地不足三裏地時,哨塔上被風雨卷得縮成團的幾個兵卒才自雨幕裏瞧出了端倪。
“有敵情!”
示警的鑼鼓淹沒在雷聲裏,像瀕死者微弱的喘熄。
“從這裏看過去,什麼也看不清啊。”少年站在臨時搭建的棚子下,背風遮雨,明明是個看戲的好地方,無奈眼前隻水茫茫一片。
“我們果真不出兵相助嗎?”
“火速入開封府,接管城防才是當務之急,此番襲營的消息傳回北地,少不得金人又要出兵。大軍從邊關開過來,快則月餘,再慢中秋也能到這裏,屆時才是動真格的,若沒有萬全的準備,此番西征便真是小打小鬧做做樣子了。至於戚少商,你以為他就願意聽從康王的號令?他不信康王,更不信我,也許我們在他心裏都是謀朝篡位的陰險小人。當年在連雲寨之時他寧肯頂著土匪的名號做義軍,也不願意受朝廷的招安封個一官半職,如今趙氏天下岌岌可危,他更不可能去扶植一個他早就看不上的朝廷。今日裏他可助我們攻城掠地,明日他一樣會對我們操戈相向。”雨霧漂濕了他的衣襟,迷糊了他的臉,但是風雨裏他的聲音一字一頓,於是方乘風心道,此人到底還是想做名將,而非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