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得遠處連著幾聲響箭閃過,隱約似有開山炸石的聲音響過,而後地動山搖,猶如悶雷般的轟鳴貼地而來。
顧惜朝一驚,大雨滂沱之下,山間多震,泥石滑坡常有,是以當初選擇駐軍營地時,特意避開險坡之下,倒不怕敵軍引山洪攻擊。然而剛剛明明先聽到了響箭,這是迎敵的信號,難不成附近竟有伏兵,聲音又是極遠的,伏擊的顯然不是他這裏。
外頭已有人氣急敗壞道:“混帳,慌什麼,是哪一份子的人馬在山那邊?”
“那裏並無我教的人馬駐紮,不清楚。”
顧惜朝已經步出帳外,伸手點過幾名親兵,“來人,牽馬過來,隨我前去探探虛實。”
楊琦上前到,“教主不可以身犯險,不如我率探馬前去,不久便可將消息帶回來。”
顧惜朝道,“也行,快去快回,切忌逞能。”
外麵淅淅瀝瀝一直下著雨,身後有小廝打了傘上來,顧惜朝一身濕衣因得剛剛急於翻閱吳階自武源鎮發來的戰報,一時還沒有換下。他抬頭看了看霧氣中晃動的人影,手底下的兵訓練有素,自聽到動靜那一刻起,早已將遠近幾處營火紛紛熄滅,這些人對他皆懷著敬畏之心,有的也在閑暇時分在他背後議論一些是非,言談之中莫不是一片歎服之色,縱然隨進隨出的茶水小廝,也常常低著頭唯唯諾諾。
與吳階交換的,是在陣前光明正大扯一麵教中的旌旗,自己之前已在朝廷領了職,現在養了廂軍,臨安府的皇帝,不管他願意不願意,禁軍大敗於富平,今後的大宋若想保國,必得尚武,軍權外放已是不爭的事實。
真正這一刻全部握在手心裏時,又當如何?
似乎,也就這樣了。
他稟退小廝,在風雨裏佇立良久,春寒中已有新芽破土而出,山間即便比平地冷上幾分,可是杜鵑花的甜香已經從各處彌漫開來。那些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一一湧過來,衝蝕著他堅冰一樣冷硬的心,那些逝去的終將逝去,萬代千秋,洪荒宇宙,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
仿佛哪一年的江南,柳絛飛舞,香風浮動,年輕的伶人抱著琴自湖邊經過,驚鴻一瞥之下,回眸巧笑盈兮。
又仿佛哪一年的汴京天橋下,圍場賣藝的少年,飛刀破空而過,釘在少女如雲的鬢邊。
自然,還有那一年的旗亭酒肆前,劍客向著書生道:“我沒有把你當作兄弟,我把你當作知音。”然後咧開嘴,笑出一絲傻氣。
其實還是如煙的過往更叫人留戀一些,隻是他知道他不後悔,不走到今天,他何嚐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