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懷宋傳統來講,新郎親自前往女家迎娶新娘的儀節,是最為繁縟隆重的儀節。而這一次卻壞了規矩,眾人議論紛紛。不知道是怕她又跑了還是生氣過頭了,國公大人連排場都不講了,直接連人帶轎把女兒往夫家塞。
這段路程似乎並不遙遠,還未進門的時候,隻聽見外頭一聲輕喝,眾人急急忙忙開始拆木板,叮叮哐哐鼓搗完就急急忙忙退到一邊,轎子被繼續抬進丞相府正廳的前庭方才停下。
心情似乎有些複雜,寧恪輕咳一聲。
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位名動天下的年輕丞相乃是懷宋一代傳奇,胸懷經緯之才,身如琅琅玉樹。以才名聞世,以勤政惠民傳天下。
寧家世代為官,三代獨苗更是在十六歲就中了進士,由觀政進士至翰林院編修,繼而任職吏部尚書。二十四歲上《謹言政書》,官居丞相,輔佐聖上治理國政,典領百官,無所不統。
此時這個被百姓傳的神乎其神的人,一身緇色玄端禮服,向她走來。
宋吵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恨不得趕緊找個麻袋把自己塞回牢裏,卻又不敢出聲。
寧恪抬起靴子朝轎門上輕輕一碰,表示自己踢過轎子了。然後他隨意將簾子掀開,將手伸了過去。
一股溫醇的鬆木之香撲麵而來,像是林間晨日裏最舒服的第一口呼吸。
喜帕之下,她看見他的手指薄而修長,帶著些不可抗拒的力量。於是宋吵吵再次吞了吞口水,將左手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
見到裏麵有了反應,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生怕自家小姐又突然憑空消失了。
未待他接過去,那隻手又很快的縮了回去,雙手不安的交疊在腿上,帶著些顫抖。
寧恪眼神疑惑,視線瞥向她的一雙手。即使在她努力的遮蓋之下,也不難發現手背上那明顯燒傷過的痕跡,紅腫未消,一看就是新傷。
他的心情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都很複雜,皇上金口玉言賜下的婚,不答應也得答應。雖然素未謀麵,但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未婚妻逃婚的,他倒也不是特別在乎,但麵子上終究有點過不去。
現在人家把女兒又送過來了,昨日的事情閉口不提,明裏暗裏的那些事大家都清楚,該做的表麵功夫也還是要做。
可在他看見她的手那一刻,心裏忽然就軟下來了,也不想太過苛責,隻生硬的安慰道:“不用怕我,回來便無事。”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牽了出來,帶著她朝正廳走去,一隻小小的手被他包在掌心裏,甚至帶有些輕輕的發抖。誰也看不見誰,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麼。
宋吵吵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一步錯,步步錯,隻能毫無反抗的跟著他拜天拜地拜祖宗,又不敢說出真相。如果剛剛沒上轎子之前撇清關係倒是沒什麼大事,現在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說自己是假冒的……不但不會有人信,還會鬧得兩府顏麵盡失。這回可不是普通的員外了,是平日裏誰也見不著摸不透的達官貴人,到時候自己的下場或許比昨天還要慘……
蒙了一路的蓋頭,連身邊所處的環境都不知道,隻能任由手執彩緞同心結那端的人牽引著。
當她一路上思考完所有的問題之後,忽然聽見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又又又,又要洞房嗎……”宋吵吵艱難的說。
“……”寧恪皺起了眉。
“啊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宋吵吵嚇得花容失色,出於智商問題,她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隻得一個人飛快的躲開老遠,縮在房間的最角落裏一句話也不敢說。
寧恪的表情似乎帶了些無奈,步子卻很自然地跟了過去,至她跟前,有些好笑的問道:“你就這麼怕我?”
宋吵吵拚命地點頭。
對方卻隻看見一張喜帕上下晃來晃去的,看了一路了,很是有些礙事。於是他很自然的伸手將那礙眼的布摘了下來。
宋吵吵頓時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拚命去擋臉,手腕卻被寧恪攥在手裏,不容掙脫,逼著她去直視自己。
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宋吵吵隻好停下掙紮的手,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他一眼,隻一瞬間,某人的臉噌的紅了。
……這這這個傳說中的丞相大人,長得真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寧恪見她終於正常了,開始嚐試著和她對話。
“昨天為什麼逃婚。”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些山間泉水般的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