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麵,季辭說要外科專家號,黃牛說有,給她一張照片,“省內最好的專家,就我一個人有號,算你找對人了。”
“多少錢?”
黃牛拿一個支付寶二維碼給她,伸開拇指和小指,比了個“六”。
季辭搖頭,“嗤”地一笑。
黃牛以為她嫌貴,怕她走,拉著她說:“再商量商量。”
季辭拿手機掃了他的二維碼,轉了一千塊給他,說:“你等會跟著我們,還有顱腦ct和頸椎x線,你都幫幫忙,我們要今天的號。”
黃牛笑逐顏開。
專家年紀挺大,脾氣很好,也或許知道自己三百塊的專家號不便宜,半個小時的診斷時間,仔仔細細地詢問了葉希牧的情況,包括當時傷勢是怎麼處理的,過去近一個月吃了什麼藥,有什麼感覺,恢複的進展等等,又仔細查過了他的眼睛、耳朵,和整個頭部的情況。
葉希牧講得很簡略,很多都是專家追問出來的,但他還是略過了高考一段不談。
季辭聽他講小診所的醫生用棉簽把他耳道中的血清理幹淨,專家問:“疼嗎?”葉希牧說:“疼。”專家問:“多疼?”葉希牧說:“很疼。”
專家問一句就在病曆本上寫一句。
季辭坐在葉希牧身後的臨時病床上,仰頭看著診室雪白的天花板,呼吸輕微。
她也覺得很疼。
專家沒說有多嚴重,開了個全麵的檢查。最後季辭和葉希牧拿著幾張片子回去找專家,專家抬著眼鏡片一張張細細看過,長長地“哼”了一聲。
這一聲哼得很長,帶著醫生特有的謹慎。季辭精神緊繃,葉希牧站在那裏,無動於衷。
“傷得蠻重的其實。”專家緩慢地說。季辭的指甲掐進掌心。
“不過到底年輕,恢複得還不錯。好在處理及時,後麵半個月養得也好。”專家把片子和病曆都收起來,遞給葉希牧,“沒事了,多休息,出門散散心,放鬆放鬆。”
老專家語重心長,抬抬眼鏡,又看看電腦上葉希牧的歲數,“十八歲?是不是剛高考完就受的傷?瞧瞧你這孩子,以後走路多長點心,大學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候,別還沒上成大學,就被車撞成個傻子了。”
葉希牧“嗯”了一聲,季辭向老專家道謝,帶著葉希牧出了醫院。
外麵,夕陽西斜,天高雲淡。一麵是漠漠長江,一邊是連綿青山。
季辭和葉希牧沿著醫院前的台階往下走,旁邊有垃圾桶,葉希牧把片子折成一團,連同撕碎的病曆一同丟了進去。
——清華北大都去不了了。
——很疼。
——傷得蠻重的其實。
——沒事了。
……
一個個聲音回旋在腦海裏,季辭忽然在台階邊蹲了下來,雙手捂住眼睛。她身邊是花壇,開著一簇一簇的鉛筆花,紅的紫的,花心最深處都像血,一層一層地往外顏色變淡,像被轉筆刀旋開的鉛筆屑。江城的小學、初中、高中,不知為何無一例外都種滿了這種花。從孩童到少年,一年一年的成長,就像這些一層又一層的,仿佛永不凋謝的鉛筆花一樣。
少年沒有安慰她,也沒有說什麼話。他隻是沉默地站在她身邊,挺拔雋秀。山與江上吹來的風,微微地掀起了他的漆黑的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