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是江城最炎熱的時節,屋子裏之前開了空調也沒關,又陰暗又涼沁。葉希牧按亮了客廳的燈,是一個老化發暗的日光燈管,整個客廳裏都是冷色的光調,季辭覺得,也沒亮多少。

她站在門口,淡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葉希牧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進來吧。”他從玄關裏拿出一雙幹淨的拖鞋給她,季辭一看,仍然是她上次穿的那雙,葉希牧小時候穿過的。這雙拖鞋打著深刻的葉成林的烙印,鞋麵寬大粗笨,除了他那種男人,沒人會給自家小孩子買這種鞋。

季辭脫掉鬼塚虎的小白鞋,換上這雙深藍色洗澡拖,問:“這雙就算我的專屬了嗎?”

她穿著純白的短襪,踩在這雙特別男性化的塑膠拖鞋裏,顯得不倫不類。

葉希牧皺起眉,說:“這雙不好看,以後去買雙新的。”

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個“以後”,季辭本性難移,心底一陣騷動本能地湧上來,險些又要說些什麼話去撩他。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指甲,暗罵自己果然天生狐媚性子。

她說:“算了,就這雙吧。”卻還是沒忍住補了一句:“以後不許給別人穿。”

葉希牧沒說話,眼睛裏眸光幾分閃爍。

季辭在客廳和幾個房間裏走動了一番,左看看右看看,所有陳設和她上次來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葉希牧房間裏的書似乎又多了一些。

她邊走邊問:“這段時間你吃什麼?”

“大部分時間自己做,有時候點外賣。”

她走去廚房,打開冰箱一看,裏麵的菜品倒是齊全,葷素都有,蔥薑蒜齊全,雞蛋都有滿滿一板。看來這家的主人,是打算長期隱居在這間屋子裏。

她從牆上取下圍裙,麻利地穿上。葉希牧走過來,說:“我來做。”

季辭背著手打著圍裙的結,問:“現在幾點了?”

葉希牧看了眼手機,“六點半。”

“半個小時你做得完嗎?”

“……”

“一邊玩去吧。”

她很快地淘了米,用電飯鍋煮上。從冰箱裏拿了豬肉、雞翅出來用微波爐解凍,洗蔥切蔥,拍蒜剝蒜,削薑剁薑,手速快得驚人。一抬眼,葉希牧還站在旁邊。

“杵著做什麼?出去該幹嘛幹嘛去。”

“我沒什麼事做。”

季辭想了下,長長的頭發不停垂下來,她問:“你家有頭繩嗎?”

“沒有。”

“橡皮筋總有吧?”

葉希牧想了想,轉身出去,很快拿了一個淡黃色的橡皮筋回來。

季辭正在用生粉醃豬肉條,兩隻手上全是白色粉末和油脂。“給我把頭發紮起來。”她說。

季辭仍然是之前拉直之後的發型,長發漆黑柔順,一根根飽滿光滑。

葉希牧猶豫了半天,伸手去掬她的頭發。頭發很滑,又多,邊上的幾綹不斷從他手指間溢出來。

他從沒碰過女生的頭發,隻覺得笨手笨腳怎麼都兜不攏,這邊收攏了那邊又漏掉。

季辭剪掉雞翅邊上的毛,用刀尖在雞翅上劃出口子,說:“你是在玩我頭發嗎?”

“……”

他說:“我去拿把梳子。”

季辭教訓說:“不用。你手上用點力,頭發又不是肉,用點力不會疼。”

他於是由輕到重,慢慢使力,終於把那一大把頭發全部緊緊抓在手裏,又涼又滑,帶著馨香。

季辭感覺他這下真的用力了,自己頭都轉動不得,額頂頭皮隱隱作痛,心想再被這樣揪幾次,發際線都成問題。但又不好說讓他輕點,說一句隻怕他整個都會鬆掉,然後又要重來一回。

小男生沒有伺候姑娘的經驗,不過這樣也好,季辭想那就忍了吧。

葉希牧揪著這一大把頭發纏橡皮筋,一邊纏一邊掉,他不得不不斷把她耳側掉下去的頭發撿起來。

頭發收起來,他才第一次看清她的耳朵。潔白,邊緣有細微的絨,耳廓中部打有兩個孔,非常細小的兩枚銀環穿過其中,緊貼邊緣。耳垂上也有兩個孔,但隻戴了一顆耳釘,細小的針從耳垂後穿出來,用一枚銀耳迫固定著。

好精致。

葉希牧垂下眼睛。

“行了,出去吧,別站在這裏礙事。”她下了逐客令。

葉希牧退後兩步,走了出去。

他坐在客廳沙發上,拿遙控打開了電視,空曠安靜的房子裏立即充滿了變幻的光和聲音。

他對電視的內容並不感興趣,隻是忽然覺得這樣有一點生活的感覺。油下鍋“茲拉”一聲綿綿長長,肉菜滋潤豐厚的香氣很快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他看向廚房,廚房燈光明亮,那道身影在裏麵忙忙碌碌地晃來晃去。就像整個房間都被充實起來了,這種感覺新鮮、溫暖,令人愉悅,又讓他覺得安全。

他低下頭,把左手手掌翻過來,手指之間,纏繞著一根長長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