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她詫異地問。

他點了下頭。

“你喜歡吃冰淇淋?”

他搖了下頭,“給你買的。”

“真的嗎?”季辭笑起來,她揭開蓋子,裏麵的冰淇淋還沒化,硬硬的,她拿著小盒裏附帶的小勺挖了一團,含在嘴裏,帶著抹茶清苦的甜在舌尖上濃鬱地化開。“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猜的。”

季辭牙齒輕咬著小勺笑起來,低頭在車裏摸了半天,右手握成拳伸出去,“我也給你一個東西。”

她眼梢上挑,笑得風情萬種。

手指纖長,指甲圓潤剔透,塗成了髒橘色,愈發襯得皮膚雪白細膩。

葉希牧猶豫了好一會,袋子換到左手,伸出手去。

季辭含笑望著他的眼睛,手指張開,輕輕在他掌心放下。

葉希牧收回手仔細看了一眼,抬起頭,一臉“你騙我”的表情。

季辭笑著搖搖頭,晃了晃右手,以眼神示意他把手再拿過來。

葉希牧伸手。

她伸著手放在他手上,卻沒有碰到他。她笑眯眯地審視他的表情,在他反應過來時收手。

她想,和小孩玩這種幼稚的遊戲,實在太有趣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便被抓住,她的動作,沒有他快。

“你說這個?”

少年的手灼熱又有力,燙得她皮膚發麻。

可逆著路燈的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細微表情,隻覺得他的聲音是沉靜的。

季辭不確定他心裏怎麼想,但是理智告訴她適可而止,別浪;直覺告訴她,再逗,就過了。

季辭抽回手,淺笑道:“回去早點休息,我也回去了。”

向他點了下頭,升起車窗,季辭開車離開。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後視鏡,然而擱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依然有殘餘的灼熱。

*

省內沒有直飛西班牙的航班,季辭和葉希牧先去上海,再從浦東國際機場走。

列車駛離淥江市高鐵站,沿長江奔流方向疾馳而下。葉希牧坐在窗邊,眺望窗外飛快退行的風景。長江中下遊古稱魚米之鄉,河渠縱橫,湖泊星布,山川靈秀,滿目蔥蘢。

季辭對看風景沒什麼興趣,耳朵裏塞著耳機聽歌,閉眼假寐。

整張專輯聽完,她睜開眼,葉希牧仍然出神地看著窗外。她好奇探頭過去看了看,懶洋洋問:“有什麼好看的?”

窗外,從荒山野嶺進入了一個城市,從城鄉結合部建築物的低矮稀疏,到城市林立的高樓和縱橫往來的車流,再又漸漸進入無邊的平原,好似喧囂後又歸於沉寂的樂章。

葉希牧回過頭來,季辭聞到他身上襯衣領口淡淡的肥皂香味,覺得離得太近了,又坐回去。他看著她,“嗯”了一聲,又轉頭看向外麵。

“之前出門多嗎?”季辭問。

“和我爸還有寧睿他們去過一些地方。”他看著窗外說。

“想離開江城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季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她早就習慣了問他一句沒有下文。

“想的吧。”他說。

“你呢?”他忽然問。

“我啊——”季辭鬆鬆垮垮地仰躺在座椅上,煙癮又犯,不停摸著木糖醇含著。“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知道還會在江城待多久,說不定哪一天,突然想走,就走了。”

“為什麼?”

“沒有根了。過去不管怎麼說,還有媽媽在,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季辭垂著目光,把耳機線在手指間纏來絞去,一斜眸,看見葉希牧亮晶晶的眼睛。她嘴角含著誚意笑起來:“看我做什麼?”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

“自由也挺好。”她微眯著眼睛,尖尖指甲又掐一顆木糖醇咬在潔白整齊的牙齒間,半開玩笑說,“我會跳弗拉明戈,吉普賽人街頭賣藝的水平,去哪兒都餓不死的。”

“而且你知道嗎?”她開始和他信口胡謅,“弗拉明戈是年紀越大的女人跳來越好看,哪天我老了,胖了,胸部下垂,肚子和腰上有贅肉,我也不怕,跳這個舞會更有味道,會有更多人向我扔硬幣。”

葉希牧嘴角彎起,緊抿著唇望向窗外。他在笑。

太陽往西邊走,陽光漸漸斜進車廂,葉希牧拉了半邊遮光簾下來,擋住照向眼睛的光。餘下的陽光便落在他白色的短袖襯衣上,清淺透徹,像夏日晴空。

少年穿襯衣,總是和成年男人穿襯衣的感覺不一樣。可是到底哪裏不一樣,季辭許久都想不出來。

躺在座椅上半閉上眼睛,她想要是帶了畫板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