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越氣,越氣越上火,越上火就越燒得慌。等車開進師偵營大門,高建國欽點的“吾兒將軍的肚量”已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將軍肚……一肚子怒氣充的!
當馬小帥看見高城的車停下屁顛屁顛湊上去的時候,就見高城踹開車門怒火萬丈地:“這日子沒法過了!!!”
馬小帥嚇得一激靈,高城接著發邪火找茬:“馬小帥!你杵這兒當門神哪?!這啥破天氣黑咕隆咚膈應人,借光!老子找個豁亮的地界燜得兒蜜去!”三步並作兩步躥進樓。
餘下馬小帥眨眨眼,呆呆地朝上看,親娘咧,頭頂上火辣辣的是太陽還是燈泡啊?
其實高城雖然火大,但隻要鐵路來個電話,估摸著也就過去了。可一連幾天鴉雀無聲,高城的怒氣不可抑製地越漲越高,我要不同意這事兒你連我都不理了是吧?想打電話過去問罪,轉念一想,憑啥每回都是我先湊上去?你鐵路高高在上,我高城也是爹娘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憑啥就得見天兒地跟在你後頭轉悠就為了討你個好臉?
想起自己從十八歲這一路走來,隻覺得氣憤加氣苦,每回出了問題都是我先巴巴兜著,你就跟廟裏的菩薩似的泥塑木雕,非等我先跳出來你再擺個普度眾生的操行接收,吃定了我跳不出你的五指山是吧?我高城就不配得你鐵大上校一句實話,就配被你折騰得五脊六獸的跟著你轉磨磨是吧?!
還有更難受更紮心的,這麼多年了,我就不配得你一句常相守是吧!!!
就這麼著,高城堅決按下了去找鐵路的念頭。他暗下決心,你,我是放不下的。但這回,休想我先理你……我還就不慣這毛病!
他這頭高高掛起了,那頭鐵路卻是另一番意思。鐵路自詡看透人心賽過半仙,怎麼也沒想到高城居然要丁克?他甚至想,這難道是高城選擇跟他過日子的真正原因?
這荒唐的念頭當然不會在鐵路腦海裏停留多久,但高城臨去那句玩世不恭的名言卻無可避免地深深紮根在他心中。才三十,嗬嗬,是沒玩兒夠啊。
鐵路想起自己三十歲那會兒,成天介的“河山在我腳下,大地在我心中”,時不時整出點湯事兒,端的是少年意氣揮斥方遒青春期激素分泌過度。趙琳琳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也是她先貼上來,戰友起哄架秧子,他也就順水推舟。可交往期間他不知放了人多少回鴿子,倒不是存心,他就是忘了,沒往心裏去。所以後來答應高建國去北京時,鐵路壓根沒想過趙琳琳,連寫信跟她分手也是帶著一股子酣暢淋漓的肆意痛快。
鐵路還記得他寫給趙琳琳的分手信,一張大宣紙四行狂草書:“少年子弟英雄誌,一沾塵緣歲月催。最恨酒醉鞭名馬,隻怕情多累美人。”當年鬱達夫病中寫下的名句愣是被他用得生龍活虎,鐵畫銀鉤躍然紙上那叫一個龍騰虎躍振翅欲飛,絲毫不見分手時該有的哀怨傷感死去活來。
當時他認為這是大丈夫胸有江山不以兒女私情為累,可今日看來,這不正是不折不扣的,沒玩夠麼?
鐵路站在窗口,看操場上老A們狼奔犬突,袁朗賣弄風情地歪靠著指揮車,手裏的高壓水槍毫不留情地把南瓜們衝得七零八落,放倒一個就樂得變調地挖苦:“站穩了站穩了!腰酸腎虧娶不著媳婦兒生不了娃啊!”
隔了幾百米鐵路都能看到袁朗兩眼刷刷放光,個缺德帶冒泡的玩意兒,也三十,也沒玩夠啊。
那一刻,鐵路忽然有種衝動,他很想問問高城,你幾時能玩夠?等你玩夠了,我還在你心裏麼?
然而他始終沒動,變tai的自尊是天生的也是後天造就的,早逼得他即使真變tai了也得自尊。更何況他不願去觸摸心底最隱秘的恐懼,高城要真想換種玩法,又該如何?
鐵路就在高城站過的位置站著,從日頭高掛到日薄西山。天邊的紅光渲染得草木房屋一片暖色,在這最後的陽光中,他有些恍惚地記起兩句詩: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那天鐵路站了很久,期間許三多被袁朗支使到大隊長辦公室交文件,出來之後許三多眼圈就紅了。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最後悄悄對成才道:“成才哥,最近出啥事沒?我咋覺得大隊長,要沒了呢?”
可這哀婉的調調沒維持多久就被鐵路自己破壞殆盡,在他接了高建國一通電話之後。高建國直截了當問他什麼時候把孩子接回來,怎麼安置。高建國的意思是放在老兩口那兒,白天上幼兒園晚上接家來,周末再讓鐵路和高城帶回家去。這樣不耽擱工作,孩子也有人照顧。這兩天他已經和軍區幼兒園聯係過了,孩子過來就能入托。
高建國還正兒八經地跟鐵路討論孩子的姓名,說按常理孩子得跟爹姓。可要跟你姓那我兒子就是你媳婦,甭管事實如何,他老子我不幹。要跟高城姓吧你就得當媳婦,估計你也不能答應。反正孩子已經五歲,自己叫啥該記得,既然誰都不想雌伏,幹脆讓孩子保留原來的姓名,咱們一拍兩散。不過鐵路我警告你,以後這孩子就有倆爹,你要敢忽悠孩子說城城一純種東北大老爺們兒是他娘,老子直接喀嚓了你……
鐵路自高建國說了個開頭後基本就沒再聽下去,他這才明白自己早被那不長眼的老戰友給賣了個幹淨。難怪那天跟高城說了領養孩子他一點沒反應,敢情是早知道了。高城突然跑來其實就是等著他主動交代?那他那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