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波”還要驚豔的綽約少女,竟生生萌芽出一抹說不明道不清的朦朧情愫。
比百花園中迎風綻放的牡丹還要濃烈的顏色,比羅盤湖裏波光粼粼的漣漪還要嫵媚的牽動。在清漣的心底,隻念著是否能與這神色稍緩、淡定自如的少女再親近些,再親近些。
“王萱見過公主。”
聲若空靈,音如清泉。一抹神思仿佛被耳畔間的低吟輕語抽去,置於飛流直瀉的白淼瀑布前,任由垂直降落的水珠打濕掉衣裙肌膚和心神,半日半夢都拾不回。
進退有禮的笑容,如春日日頭的頭一束光線鋪灑在清漣的臉上,她就這樣不知動彈的擒住王萱的手臂,良久的審視著這不可思議的少女。她與這宮內脂粉紛飛的各類美麗女子都不同,在王萱身上,清漣嗅出了一股來源於宮外的雜聲,參雜著市井小巷中的陌生香氣,沉澱著少時原始的無憂無慮。那張幹淨白皙的臉龐上,塗繪著單純可見的心境。連迂回思索出清漣身份的步步留痕全都明瞭的浮現出來。
胸腔內蓬勃跳動的聲響,搔弄起痊愈後留有紅痕的疤痕,清晰的遊走入清漣空白的腦海。似乎,這一刻,她些許了解到當年間或從蘇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所蘊含的悸動。
“王……萱……”清漣低聲重複起這個名字,嘴角止不住的染上笑意,她知道,這個少女絕非是宮女,大袖對襟衫、輕跳粉色長裙,無一不是宮女禁止穿著的裝束。唇邊與眉角點綴的淡粉色妝容,更不是宮女們有膽私自添加的。
“小姐,弦上好了。”伴隨著木門開閘嘎吱聲而來的青翠話語打破了清漣沉溺在異樣情緒下的思緒,驚覺自己竟一直失禮的拽緊王萱的纖細手臂,忙鬆開假裝整理漫步時淩亂的裙擺,以掩飾易被外人察覺的失神。
“臣李樂拜見公主。”
羽扇綸巾的青年手捧著一張古琴,不似王萱那般直視清漣的模樣,半傾上身充分顯示自己位微的身份。清漣這才真正收回心神,回想起王萱與她同高、勇往直前的對視,嫣然一笑。
任由半蹲下便會拂落在地麵上的襦裙自然下垂,撿回停止晃動的那顆最先吸引她的明紅,故露親昵的揪住王萱的衣袖,指尖搖轉著那道明紅,眼眸一眨一眨的探尋著:“這明紅的玩意,它是什麼?”
第三人李樂尷尬抱持著古琴,站也不是,離也不是。王萱倒也達理,在一句句回到清漣的問話間,接過李樂手中的古琴,抱在懷裏,動作流動間沒有半刻疏漏到眼前這可人兒對於民間事物的好奇。
“這叫燕子,民間也叫毽子。踢碎香風拋玉燕,毽飛人俏隻爭春,便是古人詠踢毽的詩句。”
“姐姐教我可好?”
“可是……”
王萱低眉猶豫間流露出難為的神色,清漣滿懷笑意的搶過王萱懷中的七弦古琴,整個人煥發出跳動俏麗的斑斕顏色。
“我幫姐姐拾琴,姐姐教我踢毽,這樣可好?”
立於一旁無所事事的李樂不動神色的擦拭著額頭上冒出的點點汗珠,早來公主的獨斷專行就有所耳聞,現下可是親見,果然名不虛傳。一向溫柔賢淑王家小姐,隻怕是扭不過,更別談有膽量拒絕,這可為難的。
“公主,踢毽之事,可待我奏琴之後……”
“好!”
兩張比星光璀璨的夜空還要耀眼的笑顏,晃花了李樂隻識宮商角徽羽的雙眼。他在遠處目送著毫無殺戮之氣、僅存孩子般頑皮的公主,與衣袂飄飄、有能融化萬物溫暖柔情的王家小姐一同離去的翩翩背影,暗歎自己大概再無機會觀賞如此美景了。兩道紅色相交,一明一淡,一張揚一含蓄。在紅磚玉柱迂回的幕布中,是如此的明媚閃耀。
“順安公公。”
“彩書小姐,您終於來了。”
肚圓渾厚的順安為王家小姐最後一秒的到來,如釋重負鬆懈的一口氣,在他瞧見站在王萱身後的戲謔呲笑的清漣時,重又提氣灌於腹腔,卑微的抱拳問安:“公主貴安。”
“你叫彩書?”
“那是我的字。”
在從器樂屋中返回宴會大廳的路途中,清漣故意討好的笑容時不時在她轉頭巡視這位流傳甚廣的公主時出現,完全是一副沒長大小孩的沒心沒肺。如果硬要去挖掘作為皇室固有的、在權力欲望中心周旋自由的才能的話,大概此刻被無止盡的好奇心掩埋進不允許讓她發現的靈魂深處。又或者說,從初見清漣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害怕過這個謠傳中處心積慮、天福相佑的女孩。在十三歲的王萱看來,拉著她衣袖、懇求著要學踢毽的清漣,不過是個調皮頑劣的孩子。何況,在清漣隱含了聲淚俱下的偽裝背後,有的是洗盡鉛華、芳澤顯露的好看麵容。
“我叫清漣。”
清漣獻媚般的補充,讓王萱禁不住掩嘴而笑。她接過在明紅對襟下熠熠生輝的幽木古琴,踏上一級舞台邊特意搭建的木台階,回眸一笑:“我知道。”
“那就好。”
清漣利索跑回皇後身邊的輕快身影,讓順安恍然間再次看到了過去常在學堂肆無忌憚、備受寵愛的公主。從蘇淹沒在羅盤湖的那日起,公主成為了這宮裏最隱蔽的存在,在屬於她的豪華宮殿裏,舞劍練字讀書,像極了皇上少年時被先皇強迫在治國統政習理的桎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