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1 / 2)

東陽宮正殿,傳導著歪轉扭曲的古論。在風雨蕭條的花園裏,教她起舞弄劍。

“太子已在來東陽宮的路上了。”

清漣,你準備好了嗎?

腦海裏回想起父親日漸蒼老的容顏,那與兩年前在學堂上,玩弄於膝上嬉戲的父親分明不同。父親身體虛弱的程度仿佛如一夜忽現的曇花,在最華美的篇章後,迎來了最燦爛最迅速的凋零。清漣知道,在這背後有著其他人滿腹私心的陰謀,但她此時太過弱小的力量無法阻止毀滅的逐步闖入,她隻能眼睜睜的望著父親如老鬆樹皮般密密麻麻的皺紋,更多的給予出依戀,更多的獻出作為女兒的衷心守候。

“三兒,聽說你找我?”

劉燾腳下生風,連日來絞盡腦汁處理的江南大旱終於在今天傳來了喜訊,數千裏遠的那塊供數百萬百姓賴以生存的浩瀚土地,在度日如年的灼熱懲治後,忽降傾盆大雨。年晉15的他,需要有一項能夠呈上殿堂的豐功偉績,以此來鞏固自己日思夜想的繼承權,尤其是在父親風燭殘年的眼前。

“聽說南方突降大雨,想是旱情有所緩解。”

置劍於石桌上,清漣雙手捧起剔透的冰凍荔枝,小輕盈步於劉燾身前,嘴唇、眼角邊盡是懂事可愛妹妹崇拜的笑容。劉燾領過這情,豪爽的露齒而笑。

“前幾日,江南旱災多勞燾哥哥費心了,因此三兒也不敢前去打擾。”

“三兒可是有事求你燾哥哥。”

抓起一粒果肉豐滿的荔枝,冰甜四溢的味道縈繞了滿嘴,劉燾暫且拋下平日與清漣小家子氣的爭吵,早知曉麵前的鬼丫頭有的絕非是一般請求。

“聽宮裏人說,燾哥哥劍法了得,三兒想跟燾哥哥比試比試。”

以過去相知相交的經驗來看,劉燾完全將清漣此刻躍躍欲試的心情看做是同從前一般的爭強好勝。在幾兄弟間,他和清漣間的血肉之情算是淡薄,更多的是爭鋒相對,這也更好的解釋清漣此刻不顧他才從朝堂而下的匆忙,強要比鬥的急切行為。他便答應了。

當聽到劍入骨肉的嘯嘯聲,劉燾才驚覺被算計了。清漣腳步深紮在地,沒有半步退讓,手中握著的長劍被強力擲進遠處粗壯樹幹裏,那絕不是在他之下的武藝,他清楚的看見在當他手中的利劍刺入清漣胸膛時,清漣嘴邊勾起的詭異笑意,隨後便是劍刃飄離的風聲。這一切,都是計算好的。

鮮紅的血液同明紅的錦緞融為一體,清漣朝前邁開的腳步,抽離掉劉燾有限的理智,嘶啞著聲音大喊著:“為什麼——”

“因為,你殺了蘇。”

那一劍要了劉燾不過十五歲的壽命,也讓清漣在床上躺了半年。

憑借著父親母親的寵愛,清漣輕易的廢除了劉燾太子的地位,並放逐漠北。劉燾在臨行前的夜晚,用明黃的綢綾結束了自己剛開始輝煌的短暫生命。

蘇,不是劉燾殺的。

這是清漣在雲姨來到她身邊的第二個夜晚知曉的。

蘇,是她親愛的母親下旨,讓人拋棄於深至千尺的羅盤湖中。蘇悲戚的求救聲淹沒在臨近冷宮的荒蕪空氣裏,傳不到清漣的耳裏。

她問過雲姨,母親為何要殺害蘇。雲姨在涼風蕭條的夜裏隻說了一句話。

——背叛你的人,你母親都會殺掉的。

在幾年後,清漣才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而她從未曾雲姨的口中聽過皇上皇後此類的尊稱,這兩個在一般人看來,理所當然的稱呼在雲姨那裏,隻變成兩個簡單平淡的關係名詞。你父親,你母親。這兩個代詞,仿佛在日夜提醒著她,不要忘卻在豪情萬丈時有過的諾言,又在警惕著她不要忘記在風雨飄搖過後帶給她最深層的傷害。

太子之位順順當當的落在二皇子劉沛身上。

在劉沛登上太子之位的第二天,他來到冰塊遍布的東陽宮,看望他最疼愛的妹妹。慘白如陰冷季節黎明時天際的臉,讓他無可抑製的懷念起在學堂上癡纏著他讀文解詩的俏皮少女。

“沛哥哥。”

呢喃他名字的聲音清澈透明,他從中讀懂了蘊含在傷疤背後的喜悅。掖過被邊,確認清漣全部身體都覆蓋在涼被之下,他才抬手撫摸那張扯開嘴角,笑得童真的臉。

“三兒,謝謝你。”

“因為什麼?”

靈動的眼眸中閃爍著迷茫探尋的光彩,同兩年前還長跑學堂,興起搗亂的嬌蠻少女並無分別。

“總之,謝謝你。”

她清明儒雅的沛哥哥坐在床邊,用清柔明朗的聲音念著一首首色彩斑斕的詩歌,這讓清漣重新感受到少年時逝去的美好時光,就快要遺失在身後,屬於普通少女最初的,對俊朗不凡日夜相伴的親哥哥所抱持的憧憬和向往,像是找回了歸家的山路,崎嶇卻堅定的朝她走來。

清漣又想起了蘇。

大概,蘇躲在她身後的卑微木椅中,望向身姿挺拔、孔武有力的燾哥哥時,心裏所揣懷的心情也是如此吧。對自己認為異常閃耀少年的迷戀,是少女心中最原始的懵懂,可這始於心生的,被寄予愛戀與拯救的懵懂,不幸卻又殘酷的吞噬了一個花季少女脆弱的生命。換給了另一個少女,在百般無奈與掙紮後,做出了源自悔恨的錯誤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