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磨刀,雌性則無動於衷,隻管梳理羽毛。深穀中澗水擊石,怪石猙獰,卻有一簇玲瓏剔透的一串紅順石垂空,飄飄搖搖。
一群足有上千隻的麻雀從頭頂飛過,天漏似的,細碎吱聲充耳。
勇烈無限幽怨,突然舌底生津,望著縣城方向動情地哼道:
雖然你一去不回,
我卻執意要用一生,
等待你回來,
與我同歡樂共艱辛。
歌聲如泣如訴。歌者天韻自然,絕頂出色,一半是動人少年,一半是美麗夢幻。
天,白雲一片空悠悠。地,花自飄零水自流。
十八
俊逸並沒有回縣城,而是出了避難堡後,在山裏亂走起來。一夜未睡,又走得發困,他便靠在一塊石頭上睡著了。
石頭如遠古那龐大動物留下的骸骨,多穴,多楞角,滿布青苔。石邊一簇野草,因地脈充足,枝上生枝,樓子上起樓子,已然成樹。上有黃色鮮花無數。山坡林梢,霧靄班駁。天空不見縷雲。草叢奇花異卉,五彩斑斕。空氣裏飄蕩著香波,一陣淡,一陣濃。淡時清冽,濃時謐人肺腑。有黃蜂和山蝶飛來飄去,無不染一身異香。少年被這香波所縈繞,美麗的色彩所包圍,慵懶地仰躺著。從臀部往下,落於草地。一腿曲起,一腿直伸。不扣衫鈕,隻一拴下擺。裸露的皮膚,閃著蛋感光彩。柔軟的肚皮和肉粉色的肚臍隨呼吸悠悠起落,豐厚如肉枕的兩塊胸肌則凝然不動。一手撫腹,一手懸垂於石外。頭也倒懸,喉頭高凸。喉中有柔軟的呻[yín]之韻,分明是做夢了。“醒有所思,睡有所夢”,夢中終與勇烈交結如連理枝。睡酣夢甜,眉葉唇蕊,笑意動人。身軀一丘一穀,過度自然,極富韻律感。
勇烈追出村,不見俊逸的影子,因無心回家,也在山上亂走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這裏,不想就猛看見俊逸,一下子咬住嘴唇,才沒有驚叫出聲來。
淡淡的山嵐蜃氣裏,睡在草叢石上的那少年,有一種飄浮於幻感,若仙人偶下凡間。一隻火燕子,才手握那麼大,羽毛閃著翡翠般的光澤,顏色紛呈。先振翅落於花叢裏,跳來躥去的。忽然落於少年胸脯上,啄那豌豆顆大的、比周邊顏色略深的奶頭兒。少年敏[gǎn]地打了個激靈,肌肉由奶頭向四周,水波一樣顫了開去,卻隻情意縈逗,沉醉於好夢不醒。鳥啄奶頭不下,在少年胸脯舞蹈了一會,便停於他撫腹的手背上,用啄子慢條斯理地梳理起了羽毛。
少年睡在如此嶙峋的石頭上,以如此曲虯的姿勢而睡,卻睡得如此身心通泰,可知他夢之好。臥天然之懷,笑如嬰兒,少年便透著難以言傳的真純和神秘,是個睡英武,睡得美。而人美景,景美人,人與景的無限和諧裏,俱達到了美的極致。
世間不缺乏美,而缺乏善於發現美的人。劉勇烈便有一雙善於捕捉美的眼睛,對美極敏[gǎn]。少年與自然的大美至好,令他震動了,暗道:“這臭小子,真光彩絕倫!”
他摘了兩朵花揉成蛋兒,塞住了少年鼻孔。少年隻得張著口呼吸。他又掏出手帕來一團,塞住了少年的口。少年憋醒了,忙拉出手帕,又摳掉花蛋兒,眼睛似睜非睜,人似醒非醒,是還想續那好夢。他輕拍了一下少年的臉蛋,少年這才真正醒了過來,隻覺脊背被石頭墊得生疼,“唉呀”一聲坐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眼睛咕噥道:“好夢,都叫你打破了。”
“什麼好夢?”
“你肝火正大,說出來怕你又給我發火。”
“火又燒不爛石頭,我給石頭還不是白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