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和他約法三章隻是為了更好地約束他讓他沒空胡思亂想胡作非為,哪怕他真的把天香居的生意搞得一團糟,他又哪裏會真的追究他的責任。

如今看來他的確小看錢小八了,此人做別的事情或許一團糟,但打理酒樓倒真的做得有模有樣,雖然與原來的朱如山是兩種不同的行事風格,但取得的成效卻相差無幾,讓他當掌櫃是誤打誤撞的一次英明決策了。

問題是淩瀚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昨晚錢小八是僥幸逃脫魔掌,可是若有下次誰能保證他還會這麼走運,他不敢賭。再加上剛死了兒子的唐文茂,表麵上此人畏懼他的權勢忍氣吞聲自認倒黴,但隻要有機會,他必定會將錢小八千刀萬剮而後快,所以,說錢小八現在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處境堪憂毫不誇張。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錢小八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不讓任何人看到,讓他完完全全徹頭徹尾隻屬於他一個人,但這個想法顯然有點不切實際。他有許多別的事情非做不可,有別的地方非去不可,不能天天留在天香居照看錢小八,也就不能保障他的絕對人身安全。

錢小八滿臉困惑,“不是這個問題,那是什麼問題?我,我再努力些,再勤快些不行麼?不是說會給我三個月試用期麼,現在還不到十天呢……”

淩鳳語無聲歎息,看吧,此人根本缺根筋,對自己的安危沒有半點憂患意識,隻是糾結於最無關緊要的問題,讓他如何能夠放心讓他繼續留在天香居?

但是,他的顧慮與擔憂又不好對此人直言,那些牽涉到太過黑暗汙穢的層麵,以錢小八的閱曆與識見根本無法想象的黑暗與汙穢,也是他根本無力與之抗爭的黑暗與汙穢。他原本是個簡單天真的人,那就繼續讓他簡單天真下去,一切有他在前麵抵擋應對就好。

見淩鳳語半晌默然無語,錢小八愈發不安起來,不做天香居掌櫃,他不是又要離開淩鳳語了麼?為免他開口就是否定,他趕緊補充道:“鳳語,你再給我個機會吧,讓我好歹做完這個月,我一定加倍努力給你賺多多的錢,保證不給你丟人現眼,好不好?”

淩鳳語想說不好,但看他可憐兮兮緊張得不行的小樣兒,這兩個字又實在說不出口,片刻後終於妥協讓步,“好吧,我就讓你再多做一段時間。不過這段時間內你必須給我老實一些,那些有背景有來頭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哪怕讓他們白吃白喝也沒關係,省得再惹出什麼禍事來。還有就是除了天香居,你最好哪裏也不要去,實在不行非要出門,一定要事先讓我知道,不得擅作主張自己隨便行動。”

錢小八一聽喜出望外,忙不迭地點頭答應:“是是是,我聽你的話,凡事先向你請示,絕不亂說亂動給你找麻煩!”

這樣的保證並不能讓淩鳳語放心,但目前也隻能這樣了,他最多再把手頭的事情壓一壓,在天香居再多逗留一段時日,等再有合適機會讓錢小八吃到苦頭自己知難而退,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將他調離此處了。

因為淩鳳語的妥協與讓步,錢小八得以繼續與他朝夕相對,後半天的心情自然極好,時不時地哼著小曲兒,有時候還無端端笑起來,不免又引得杜風與管富諸多不純潔的聯想。隻是二人腦子裏不管想些什麼,麵上都不敢再露出半點蛛絲馬跡讓淩鳳語抓住把柄拿他們開刀了。

這一天很快過去。

到了晚間入睡時,讓錢小八發愁的問題還是來了,正絞盡腦汁如何扯個由頭自己搬到柴房住一晚,把他的房間讓給淩鳳語睡,不料淩鳳語自己主動提出來去陶大爺那裏暫住,讓他提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淩鳳語見他先前還愁眉苦臉,一聽自己要搬出去住立馬就喜笑顏開,心裏那個惱火與鬱悶就別提了。他別無他法隻能出此下策,如果再跟錢小八同室而居,要麼他再次化身禽獸強要了他,要麼繼續克製隱忍直到憋出毛病來。

這兩個結果無論哪一個都很可怕,所以淩大世子隻能主動撤退與錢小八保持一定距離了。錢小八是不愁了,愁的人換他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實在不是正常人能夠當的,尤其是在懷中人還是自己心上人的時候。

沒了淩鳳語的幹擾,錢小八本以為自己這一晚會睡的很好,誰料還是折騰了許久才睡著,因為他總是不由自主去想昨晚淩鳳語睡在自己身邊的情形,那種讓他心慌意亂、又歡喜又惶恐的情形。淩鳳語的懷抱很溫暖,他的氣息很好聞,在他懷裏入睡格外舒服安心,不然他也不會睡著時無意識地纏住人家不放了。

想起早上的光景錢小八止不住臉紅心跳,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強行逼迫自己數羊,稀裏糊塗顛三倒四數了幾百頭才不知不覺睡著了。

如此風平浪靜過了數日。

到第四天,錢小八身上的瘀傷破損處完全好了看不出半點痕跡時,麻煩終於還是上門了。

傍晚時他與淩鳳語分別收到一張十分精致典雅的請柬,請二人當晚戌時前往玉水鎮抱月軒賞月小酌。請柬落款處沒有簽名,隻有一個字體曲裏拐彎的朱紅印鑒,錢小八是不認得什麼字了,淩鳳語一看卻霎時皺了眉頭神情凝重。

“誰這麼好請我們喝酒啊!這抱月軒又是哪家酒樓?名字怪好聽的,我怎麼沒聽說過呢。”錢小八一邊顛過來倒過去地翻看那張請柬,一邊饒有興致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