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
少年的眸子微微閃動,映著那些仿佛畫在心上的虛無痕跡。
“這是我的名字,可要記住了!”
他笑,溫暖明亮,一如陽光,然後不顧旁邊還有人站著,便徑直拉起他,在花叢中奔跑起來。
紅豔豔的花瓣,紛紛揚揚。
縱使年幼的孩子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笑也未曾展露過,可那明亮的身影,明亮的嗓音,明亮的笑容……也從頭到尾都不曾改變。
初見,永遠都是美麗故事的開始,卻不知悲劇,其實早已悄悄啟動了命運之輪,夜漏聲聲,滴滴如慕。
就因為,原不知相識,會成為悲劇。
是啊,若能早算得如此結局,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見過,倒不如,他還是他,我還是我,那樣至少……至少不必落得斷腸魂歸,兩地傷悲……至少……那個人還會在這世間某個地方,快樂地活著,有個傾心相愛的人,應是個美麗溫婉足以相配的女子,然後,會有自己的孩子,會在孩子出生後,輕捏他鼻尖,告訴他——他的名字……
不如不遇,不如不遇……這傾城一戀,到底將什麼都搭了進去,如今還剩下什麼呢?誰來告訴我,究竟還能剩下什麼呢?
“你這個傻子,大傻瓜……”
紫丞抱著帝台,微微笑,邊呢喃著輕語邊替他係上腰間玉帶,新換的衣袍純白如雪,剛剛替他沐浴擦身時,碰觸他,紫丞才發現,這記憶裏結實挺拔的男子,真的……瘦了好多好多,遠遠超出他可以想象。
但是現在,紫丞不覺得心酸,也不覺得痛苦,眼角的淚痕猶在,他卻隻是笑著,手指輕緩撫上那眉心,描摹著形狀,舒緩而溫柔,讓他可以在腦海裏浮現帝台此刻的模樣,仿佛隻是睡著了般,仿佛下一刻睜開眼,那些綿綿如絲的溫柔還會淡淡籠罩他。
仿佛好多年前的夏日午後,帝台在樹下小憩,他心裏突發奇想,惡作劇用毛毛草蹭他鼻子,他憋了半天也沒憋住,終於猛然睜開眼,大叫一聲“小壞蛋”,然後狠狠捉住他朗聲大笑的時候,那種讓人開懷無憂的溫柔。
仿佛好多年前那個元宵節,煙花漫天,他們約定閉眼許願,然後分開朝兩個方向走,在對麵畫舫上再見,可帝台許完了願卻始終不肯放開他,卻反而睜開眼,深深凝視他的時候,那種讓人整個身心都甘願沉醉的溫柔。
仿佛好多年前清明小雨,他陪帝台去一座山頭,祭奠他在戰爭中早逝的父母,歸來時,二人獨乘一葉扁舟,任它入景隨風。江畔漁火一點點黯淡了,深濃竹影間,依稀可見那些殘碑小築,還有耳畔陣陣飄渺著的佛音輕誦……那時候,帝台突然從身後抱住他,原本緊閉的眼睜開來,在夜中閃閃爍爍看他的時候,那種憂傷卻深邃的溫柔。
仿佛許多個日日夜夜,仿佛他還在落仙穀優美的晨間暮後,仿佛他還能與他對弈比劍,與他琴簫和鳴,與他縱論天下,與他煮酒風流,與他……不經意卻綿長的相望,脈脈牽出一段若有似無、含蓄青澀的溫柔。
仿佛——
那年,十三歲的他在重重殷紅的花陣中找到他,撲進他懷裏,將壓抑在心中所有憂愁苦悶盡皆傾訴的時候,他抱緊他,輕撫他長發,說出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承諾時,那種刻骨銘心斷腸蝕骨的溫柔。
“丞兒,我會保護你。”
“無論今後你遭遇了什麼失去了什麼,你都隻要記得,有我在你身邊,一直都在,永遠都在。”
“哪怕有一天,你突然找不到我了,也不要著急,因為我其實並沒有走遠,也許你隻要一回頭,就又能發現我始終緊緊跟著你,一步也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