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門獨戶的一家小院兒,若不是冬日荒蕪,到夏天一定是紫藤爬架,綠蔭悠然的好景致。
破駁的紅漆門上一對兒考究的銅門環,陳越扣響門環,許久不見有人聲走進。陳越心裏焦灼,回頭衝半臥車中的丁一微笑一下,借此消除彼此的緊張。丁一回笑給他。
終於有人靠近,打開了院門。
“誰呀,這麼早……”開門的人鶴發童顏,裹著件美國大平針兒的毛外套,小孩兒似的揉著眼睛。
陳越看看腕子上的表,十點半,早麼?
“李伯,老大歲數還這麼貪睡。”
“別李伯李伯的,把我都叫老了……叫我名字,李杜。”李杜糾正了陳越對他的稱呼,然後八卦的瞄向車裏,努努嘴兒,“內個,你媳婦兒?看著不算大呀,怎麼也犯這病。”
陳越苦笑一下,“進去細說吧……”
陳越回身打開車門,又緊了緊丁一的領口,半扶半抱的把他攙出來。
丁一臉色極白,略帶浮腫,“您好,李醫生。”
“別叫李醫生,又生分又像化妝品似的……叫我名字,李杜。”李杜又糾正了丁一對他的稱呼,走了個請進的手勢。
丁一提前休了產假。昨天醒來,他躺著在醫院打了一個鍾頭的電話,把此後幾個月團裏的工作安排好。從今天起他的全部的任務就是養身體。陳越也請了長假,準備跟可怕的子癇做個長期的鬥爭。但是他明白,也許根本用不了那麼長的時間,李杜的一句話,也許今日就是結束。
丁一扶腰慢慢坐下,一張老得不能再老的棕繃沙發,絳色的沙發罩灰蒙蒙的。李杜雖懶,但還是盡了盡地主之誼,用缺角的且帶著厚厚茶垢的藍花瓷杯給兩個小輩兒沏了茶,水似乎不大熱,還帶著一股暖瓶塞子味兒。丁一看著直覺得瘮得慌,倒是陳越意思了幾口,茶是好茶,就是沏得太跌份。
李杜對丁一道,“甭客氣,陳越可算得上是我的世侄。他爸你見過麼,我師哥。”
丁一頭暈目眩渾身無力,盡力顯出精神,衝李杜崇拜的點點頭。心中發問得這都哪個醫學院畢業的,都夠沒六兒的。
“其實,解決子癇的最容易的辦法就是終止妊娠,但是呢……要是那樣你們也就不找我了,是吧?”李杜喝著自己沏得茶還是挺有滋有味兒的。
丁一和陳越心想,這不是廢話麼,但還是竭力的崇拜的點頭。
“手,伸出來。”李杜放下茶杯。
丁一脫下戴的皮手套,手也有些水腫。
李杜挑一下眉,把白皙的手指搭在丁一腕上,左右反複號診了幾次。
明明是中醫的診法,等李杜跑回屋裏再出來時,手裏卻抱著一堆裝著粉末的玻璃瓶子,顯然是化學製劑。李杜蹲在地上,隨便從破玻璃茶幾兒底下掏出幾張報紙,撕成小塊兒排隊擺好。然後又拿出一台小巧的儀器,用勺子舀了仔細稱量,小數點到五位以後。大功告成似的稱量完畢,把各色藥麵兒撮在報紙片兒上,手法笨拙的包成小包,還煞有介事的找出一個油膩膩的塑料袋裝好遞給陳越。
26
“喏,拿著。”
陳越虔誠的接過帶著油餅兒渣滓且印著“標準食品袋”的一包藥問,“他怎麼樣?”
“不怎麼樣……先吃著看看,”李杜又喝起木塞兒味兒的茶水,“住院了吧?那得偷偷兒的,別讓人家發現你吃院外的藥……如果仍然發作,那就冬眠1號。”
冬眠1號,陳越不是沒想過,可是……
丁一聽不懂,“什麼叫冬眠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