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在額前,眉心不可察覺地蹙了一下。

琉璃燈的光芒逐漸微弱,映著他的臉頰,半明半暗。

一陣困意驀地襲來,駱弦羽合起雙眸,剛打了個盹,便聽見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他以為是綠竹去而複返,正要發脾氣,卻見一名美麗的少女身穿碧羅裙,手裡捧著一束紅梅,蹦蹦跳跳地從屋外走進來。

衣擺隨著她的走動,如碧波般緩緩蕩開,搖曳生姿。

駱弦羽的目光落在她懷中,不由得感到一陣詫異。流雲城還未到梅開的時節,又是哪一處的花糟了她的毒手?

不等他細細思量,那少女已經走到他跟前,在他對麵坐下:“這麼晚了,駱城主怎麼還不睡?”

“我在等人。”駱弦羽聽見自己這樣說。

“等我對不對?”她笑嘻嘻地遞出手中的紅梅,唇邊掛著清澈甜蜜的笑容,“喏,送給你。”

駱弦羽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滿目皆是豔烈的紅影,鼻端嗅到一縷寒冽的香氣,抬手,卻接了個空。

他抬起頭來,朝少女望去,少女依舊滿臉掛著微笑,紅潤的麵頰不知何時已佈滿慘白之色,猛地噴出一口血霧,點點殷紅盡數落進他的懷中,將他的白衣染得一片血紅。

駱弦羽目光一窒,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燭火映入他的眼底,眼前一片雜亂的光影,坐在光影中對他笑著的少女卻不見了蹤影。

隻有一支殘燭,光芒微弱地映著桌子上的棋局,托座上堆滿了白色的蠟淚。

“夢見了誰?”駱弦羽的心裡頭泛起莫名的酸澀,一道聲音冷不丁地自門口響起。

駱弦羽轉頭,看向站在月下的駱輕霜。

駱輕霜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走到他麵前,自動尋了個座位,目光落在他麵前的棋局上,嘖了一聲:“僵局啊。”

“姐姐有何高見?”

“打破這僵局其實很簡單,隻要你捨得。”駱輕霜抬手,自棋笥中取出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之上,“舍一顆棋子,換江山穩固,何樂而不為。”

駱弦羽眼底閃過微光,伸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撥亂:“不過一盤棋,姐姐何必這麼認真。”

“認真的是你。”駱輕霜話中有話。

駱弦羽沉默下來,似是怕被他窺探心中隱秘,眼瞼垂下,掩去眼底的眸光。

“你動情了。”駱輕霜肯定地說道。

“一個臭丫頭而已,我怎麼會對她動情。”駱弦羽冷笑一聲,嘴角勾出的弧度帶著幾分嘲諷。

駱輕霜恍若未聞,輕聲笑了起來:“按照時間推算,她應該已經成為你的傀儡,是你心軟了,偷偷減少了引魂香的量……那丫頭伶俐可愛,你對她動心,也無可厚非。”

“我說了,我沒有對她動情,隻是騙她而已。”駱弦羽惱怒地打斷他的話。

“既然沒有動情,就忘了她吧。”駱輕霜站起身來,將桌上的棋子全部掃入棋笥中,“將你的人馬都撤回來,從此當她是個陌路人。這駱夫人的位置,她不適合。”

“姐姐的話,我會考慮的。”駱弦羽的眸色深了幾許。

“……你的腿是何時能站起來的?”駱輕霜沉默片刻,終是將這些天盤亙在心頭的疑問問了出來。

“兩個月前,我曾機緣巧合得了一株七星血蓮,便秘密叫人煉出瞭解藥。至於未公開此事的緣由,我有自己的考量,一直沒來得及告訴姐姐,姐姐不會怪我欺瞞吧?”駱弦羽溫雅的麵龐上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雙腿殘疾之後,危急關頭,更能看清人心。他遲遲未公佈這件事,是想揪出暗中窺伺流雲城江山的虎狼,隻可惜,還是功虧一簣。

駱輕霜哽了一下。

兩個月的時間,足以將任何事情都解釋清楚,他哪裡是沒來得及說,分明是故意不說。若非紀櫻落月下奔逃,被他逮了個正著,氣得他現了原形,隻怕眾人還被他瞞在鼓裡。

“你自小無論何事都自己拿主意,我又怎麼會怪責於你。”駱輕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幾乎是一入冬,天上就飄起了雪花。紀櫻落一早起來,推開窗戶,便見滿目蒼白在寒風中搖曳。

薄薄的一層雪,覆蓋著整個藥王穀,雪層下方,隱約露出一點翠綠。北風呼嘯而過,揚起細碎的雪粒,將窗櫺吹得啪啪作響。

紀櫻落雙眼呆滯地望著白雪,腦海裡懵懵的,隻覺得在哪裡見過這樣的雪景,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她抬手用力地按了一下額角。

“又頭痛了?”冷瑤的聲音將紀櫻落的神思喚了回來。

她回頭,瞧見冷瑤裹著一件碧色的羽氅,站在門口。她容貌極美,偏偏神色清冷,往那一站,不知道是雪更冷一點,還是她更冷一點。

紀櫻落搖頭,頓了頓,神色黯然道:“一早起來,發現自己又忘了一些事,這些日子以來,這個症狀愈發得嚴重了。”

冷瑤踏步進來,走到她身前,將她麵前的窗戶合起:“難怪你又是開著窗戶,又是開著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