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心裏暗自得意,這麼一想,他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少些樂子,沒人逗趣。
阮浥秋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治法不怎麼樣。
“現在怎麼辦?入林?”
清波懶懶的瞧了他一眼,眼波橫展,魅意撩然:“剛誇你聰明就傻了,自然是等,若是鈴響了,你入林便是。”
她羽睫微翹,根根分明,眼裏的那輪金圈在睫縫間,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晃的阮浥秋有些挪不開眼。
“那你呢?”他下意識的問道,聲音有些輕。
“我?我現在自然是要去抓那隻‘厲害’的花妖。”
阮浥秋道:“是,特別‘厲害’。”
他倒也配合,演的像模像樣,突然反應過來:“現在?”
“你一個人害怕?”清波忽的湊到阮浥秋麵前,他比她高了一個個頭,從下到上的仰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阮浥秋的麵皮很白,白的像是瑩潤的軟玉,清波很早就注意到,他的眼睛很亮——那裏麵,有光。
阮浥秋輕咳了一聲,不自在的偏過頭去:“誰害怕了,我是擔心你中了花妖的調虎離山計。”
“你...擔心我?”清波笑嘻嘻的問。
“我...我哪是擔心你啊。”
絕對不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妖怪,他怎麼會擔心,阮浥秋在心裏做好豎牆加盾,猛的回頭:“我是....”
語未出口,阮浥秋驀的愣住,聽音之人已杳杳無蹤,隻剩下一片緋紅的衣角掩映在褐黑的枝幹之間。
“若你先遇見花妖,用我給你勾的焚天符。”
話音剛落,清波消失在桃林之中。
林風微熙,粉花落如紅雨,阮浥秋望著清波離開的方向,怔怔的出神。
***
他這是怎麼?
阮浥秋用指腹輕輕摩挲眉心,殘存的指溫像是一把火,燒的眉心滾燙。
他過界了,不但警惕性全失,連言語進退都沒了分寸。
好像從遇見清波開始,他的防備就一點點開始瓦解,不自覺的就對她卸下鎧甲,稍稍一激,他就走馬上套。
那種下意識的信任令他遍體生寒,刀山血海裏闖出來的教訓,還不值得他警醒嗎?
更何況,從根源來講,他應該算是清波的仇人,清波也從來沒說過,拿他當同伴...不是嗎?
阮浥秋疲憊的闔上眼皮,眼前一片漆黑,這才是他應該呆的角落,這條路上,踽踽獨行,他不該生出期待。
......
這個空間裏沒有太陽,天上是一茬一茬的棉花雲,堆堆疊疊,間或縫隙裏露出一隅藍天。
沒有太陽,就意味著他無法估量時辰,也沒辦法預計分辨陽支和陰支的方位,隻能靠臨場反應,眉毛胡子一把抓,逮著哪個算哪個。
不知過了多久,桃花林裏突然傳來尖銳的斷喝聲,聽動靜像是兩妖相遇,動起手了。
林裏樹幹密密匝匝,交相掩映,錯落著桃粉的花瓣,一眼望去,分不清東南西北,阮浥秋站在林外,受高度所限,隻能判斷聲音是他右前方傳來,至於深度距離幾何,一概不知。
他沒有貿貿然闖進去,兩個妖怪的戰爭,他想幫也無從幫起。
聲音時斷時續,或嬌柔輕媚,或尖戾刮耳...
應該是花妖的,清波沒有吃虧。
阮浥秋再要細細去聽,就在這時,叮鈴鈴一陣輕響,宛若潮水,綿延細膩,傳至耳畔。
陰支和陽支交疊了!
阮浥秋拔腿就往桃花林裏衝,那一聲響宛若拋磚引玉,接二連三的鈴音齊震,聲波浩渺,陣陣入骨,撓的他耳朵一陣刺痛,仿若千萬根銀針往腦子裏紮。
阮浥秋單手覆耳,腳步開始踉蹌,入到林裏,到處是褐枝粉瓣,花海無盡,縹縹緲緲,像是一蓬蓬虛無的煙波,辨不出真偽。
他舉目四望,鈴聲時遠時近,,像是一條細長且冰冷的毒蛇,蜿蜒著往耳廓裏鑽。
沒有時間了,若再分辨不出,又得等一個時辰,阮浥秋放下手臂,任由聲音在耳朵裏肆掠。
叮鈴鈴~~~叮鈴鈴~~~
在那邊!
阮浥秋轉頭,離得最近的在他的東南方向,坤位。
......
林風如潮,帶著阮浥秋的腳步也開始沾黏起來,地上鋪了一層敗落的花瓣,混合著泥土,潮潮的,不太好提腳。
眼前的桃花亦真亦幻,虛實不定,不論走多久,都跟前一幕的風景一模一樣,完美複刻。
他有些驚疑不定,鈴聲響個不停,好似離其中一盞稍稍近了。
阮浥秋索性不去看這些桃花,隻認準坤位的方向,埋頭苦奔,遇花踩花,遇樹翻樹。
走了一小段,鈴聲開始走實,能清楚聽出這盞與別處不同,就在這時,阮浥秋的眼前突兀的闖進來一雙雲靴,鞋麵繡雲紋,鞋頭綴金箔,與這神仙美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