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在滴血，“你別說了……別回憶這些事情……”
“大手合時我回到棋院，你，不，你哥哥在對局表上的名字已經注銷……”塔矢似乎沒有聽見我說的話，語氣輕鬆得十分虛假，“公共休息室裏一片死氣沉沉，同齡的棋士們都在為你哥哥默哀……我靜靜地站在休息室外，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心裏的絕望隻能通過一盤又一盤狠毒的殺棋來發泄……”
“塔矢……”
“在家裏，爸爸在對局室裏擺著他和你哥的新初段聯賽的棋譜……歎息著你哥，歎息著sai……爸爸有一次說，你哥的離開，於他來說不僅是悲痛和遺憾……還意味著，sai與他在這世上惟一的維係徹底地斷掉了……其實豈止是爸爸呢，他也承諾過我要告訴我sai的事情啊……而如今人去樓空……沒有了進藤光，討論sai也再無任何意義了……”
我深深地低下頭去，揉了揉溼潤的眼眶，不忍心看他的表情聽他說話。
“進藤……你看著我……”塔矢無限憐惜地捧起我的臉。對上我的眼睛後，他眸裏的陰霾緩緩散去，無比澄明地映出了我的影像。
他傾下`身，溫柔地吻去我眼角沁出的淚水。
“我不管你心裏隱藏著多少秘密……”塔矢輕輕地說，神情憂傷而蒼茫，“你不想我知道的話，我就不問……我隻想要你知道，我會等你。我塔矢亮有一輩子的耐心等你告訴我心中的所有秘密……其實說真的，隻要你還在我身邊，隻要你還跟我下棋，那個‘總有一天’永不到來也沒關係……擁有你，就夠了。”
“塔矢……”
“我現在去洗澡。”塔矢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薄唇微動，“我洗完澡後，若你還是執意要逃，不想待在這兒麵對我，我就送你回家……”
“塔矢……”
“今天我真的很感激你……你是第一個記得我生日的同齡人，你也是第一個為我過生日的同齡人……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認識你以來，你已經帶給我太多前所未有的驚喜……所以，你不用對我懷有愧疚，明白嗎？”
我呆呆地望著塔矢在我的唇上蜻蜓點水地落下一吻。而後，他帶上房門離開。
熹微的星光下，一陣傷感的安靜。
窗外新雪成堆，落葉無止無休地飄零在夜空中。
我疲倦地趴到桌子上，淚水打濕了塔矢雪白的襯衫。
不知哭了多久，我隻覺得意識逐漸遊離開去。眼簾裏滿是橙黃色的燈光碎片，而最終還是在模糊的淚水間分崩離析，滑落到無邊無盡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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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意識重新清醒過來時，我發覺自己已躺在了客房的床褥上了。想必是我在塔矢的書桌上哭得睡著了，塔矢把我抱到了這裏，還幫我換上了睡衣吧？
我揉了揉酸腫的眼眶，掀開被子，赤足走到窗邊。
此刻已近午夜零時，整個東京城都安睡在由月光和落雪織成的純白裏。冷風式微，一經過窗外枯萎的竹林便會抖落幾點微薄的流霜，到了地麵便融化成雪水，質本潔來還潔去，一如多少午夜夢回中那個水紫色的身影。
塔矢的家是典型的仿古建築，就連窗框都散發著高雅的檀木香，這裏才是最適合佐為流連的地方。此情此景我不禁在假設，若是佐為附在塔矢身上，懂事的塔矢也會像虎次郎一樣，把生命中全部的棋局都讓給他吧？隻有我才這麼愚蠢……
鯉魚旗飛揚的那天，是我生命中永遠的殤。
——“sai……”
——“你的身體裏……有另一個人……”
去年的晌午，當跪坐在棋盤前的塔矢語調平靜地道出真相的碎片時，我隻覺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著。多少傷感一時湧上心間，但他的下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地令我釋懷了。
——“你下的棋，就是你的全部……”
那時我微微一笑，向他鄭重地許下了承諾。那一瞬間我是多麼多麼的感激。這個世界，有另一個人也能知道佐為的存在，為我分擔這個長期壓在心底裏的秘密。並且這個人，還會與我一路肩並肩地走下去，永不止息地追尋“神之一手”。一想到這點，我便感到無比的欣慰。
但我害怕啊。
我是多麼多麼的害怕。我多麼害怕他知道佐為的事情後對我大失所望。我多麼害怕他從此以後不再注目於我。我多麼害怕失去他。
我曾以為我和佐為有一輩子的時間，我也曾以為我和塔矢會有一輩子的時間。
但我錯了。那個星光漫天的秋夜，我一夜之間便傾盡了所有。
——“我塔矢亮有一輩子的耐心等你告訴我心中的所有秘密……”
而如今僥幸重拾生命的我，還能像個沒事人那樣，理所當然地抱有那種“能拖就拖，反正時間還長著呢”的僥幸想法嗎？
——進藤光，難道你還沒學會珍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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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躡手躡腳地打開塔矢的房門時，我才發現，抱著棋譜的塔矢已經半躺在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