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齊當然要繞彎子,畢竟他是個文明人,隻能用比喻這種修辭手法來表達自己的看法。不然的話,他就隻能說周晟犯賤了。原本以為,周晟要做的事情,是在跟自己的父親決裂,是終於醒悟以後想讓曾經放棄他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應該是,當周正信後悔的時候,又打算重新選擇周晟的時候,說幾句軟話,關心一下,這家夥就居然還會願意回來。哪怕隻作為觀眾,周齊也不想看這種劇情結尾。
顧遲思忖片刻,倒是明白了過來,不管多麼 亂七八糟的比喻,周齊依然是那個想把哥哥揍進醫院的弟弟。
讓任何人來做選擇,人人都會說,不想被利用,不想被當成工具,道理是這麼講的,但真正實踐起來,卻遠遠不是那麼回事。
但坐在周晟對麵的時候,顧遲又覺得,可能這對周晟來說,也不是個壞的選項。
“他說酒店不退定金,”周晟說,“所以至少要來吃頓飯補回去。”
是一個很爛的請人吃飯的借口,但周晟答應了下來,可能真的是想趁此機會把周齊給毒死。畢竟哪怕周齊沒有提到,顧遲也能想象,知道周晟回來的時候,周齊這家夥嘴上一定不會客氣到哪裏去。
“恭喜你們,”周晟直奔主題,“他跟我說他現在覺得正常了很多,看來你真的讓他變了很多。”
“我說的是我比你正常多了。”周齊已經停完車回來了,一坐下就開始反駁周晟。
“差不多得了啊。”周晟的抗議帶著無奈,“別瞪我了,你這樣,難怪別人都覺得你是鬥爭失敗馬上要被我趕出家門了。”
大家都是憑事實說話,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周家的私生子,對周晟有著顯而易見的不滿,但凡是公開場合看見周晟和父親走在一起,臉當場就能黑下來走人。
但流言的傳播者們也不乏同情,覺得周齊實在可憐,從小不被認同身份,現在眼看也不受家裏待見了,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當個二世祖。但他們也能理解周正信的決定,小兒子長得好又有什麼用,是個不聽話的同性戀,周正信當然會選擇更優秀的大兒子。至於這些人是怎麼知道的,可能隻能問那位父親了。
可事實是,周晟居然還要勸弟弟想開一點:“我覺得你有時候真的想太多了,我就是為了錢回來的不行嗎?是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你想想,如果我家裏隻有村頭的三畝田可以種,我還會為了種地花這麼多精力嗎?”
“看。”周齊轉頭對顧遲說,“已經不正常到這種程度了。”
顧遲簡直不知道該讓誰先閉嘴比較好。好在菜很快就上來了,周齊立刻分清輕重緩急,不再跟周晟進行無意義的戰爭。
他點了一個分量過於多的甜品,據說工序很麻煩,還需要提前好幾天預定。給顧遲分出來了一塊,剩下的就全部歸他所有了。
“爸爸前幾天還問起你來了,”周晟突然說,“你什麼時候回去一趟吧。”
停頓了幾秒,他又補充道:“帶著顧遲也行。”
說得顧遲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型行李,攜帶要單獨收費。
周齊皺了皺眉,似乎是要如同以往一樣,厭煩地拒絕。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這次卻是沒有馬上說話。
“教育好孩子的確是個技術活,”周齊最後說,“我得吸取教訓,過些天就帶顧遲去上新生兒家長輔導課。”
“是個女兒。”他還強調。
周晟已經和顧遲一樣,無可奈何地習慣了周齊的這套說辭,甚至也學會了進擊:“那還是算了,他可能覺得你隻能帶兒子回去。”
他說話間,倒一直是帶著笑的,很多事情可能內核並不那麼讓人愉快,但就這麼消解在了言語之間,變成生活的一部分。
回去的時候沒有開車,因為周齊一時不慎,還是喝了些酒。顧遲雖然八百年前考過駕照,但今天沒帶在身上,也不太有信心。正準備打電話叫代駕,周齊抓住了顧遲的手腕。
“走回去吧。”周齊說。
“啊?有點遠吧。”顧遲不太明白。
“也就五六七八公裏左右,”外麵有些冷,周齊打了個噴嚏,但還是沒改主意,“一邊走還可以一邊說話。等回去我就隻想做別的了。”
酒店外麵不遠就是林蔭道,現在正是傍晚,不少周圍居住的人都吃完晚飯出來閑逛,又有夫妻在罵小孩:“剛才吃飯的時候不好好吃,現在又鬧著要買路邊攤,不行!”
顧遲有些恍惚地想,如果是周齊,肯定就會給小孩買。不過也不一定,他吃完可能還會把小孩的那份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