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段(2 / 2)

嚴懷是如此剛烈執拗的一個人,若是繼續在混濁汙穢爾虞我詐的官場中拚搏下去,遲早有一日會毀了他自己,淩瀚怎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即便明知承認他的小倌身份會讓他痛苦,更有可能會因此斷絕他的仕途,他還是選擇這樣做了,長痛不如短痛。

淩瀚知道自己的這些想法是扭曲隱晦不可告人的,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

淩瀚聞言震駭,下意識反駁道:“不,這不可能!肯定是你誤會了!”

嚴懷哽咽道:“不,我沒有誤會,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那天給我講的故事也都是事實,可是你想不想聽聽這個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淩瀚心情複雜地看著滿麵淚痕神情倔強的嚴懷,身為人子,他的本能反應是對不利於自己父親的言論進行駁斥,但隻要稍稍冷靜下來思考,他就發覺嚴懷的控訴並非全無可能,以父皇獨斷專行的酷厲脾性,的確做得出來這樣不可思議殘忍冷血的事情。

他很早就意識到朝政有問題,但危機感並不強烈,直到去雲台府微服私訪後才知道問題有多嚴重。在民間,老百姓私下裏甚至將淩盛與史上出名的暴君相提並論,將當時的興朝視作岌岌可危的黑暗末世。最初聽到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時他無比震怒,差點動手大開殺戒,後來發現殺人根本不能解決危機和矛盾,這才冷靜下來開始反省。

他本想回京以後在給予淩鳳語沉重打擊的同時對父皇進行勸諫,可惜時不我待天命難違,最終還是眼睜睜看著父皇自刎身亡江山旁落皇位易主……

默然許久,淩瀚深吸一口氣,鬆開他的手腕,低聲道:“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嚴懷也同樣深呼吸了兩下,讓自己過於激烈的情緒稍稍平複下來,然後用略為沙啞的聲音緩緩述說道:“父親秉性耿直嫉惡如仇,身為左都禦史監察百官彈劾不法從無避諱,本來就得罪了許多朝中大臣,有一次更是上書直刺你父皇驕奢淫逸荒廢朝政以至官場腐敗民不聊生,同時苦心勸諫他懸崖勒馬重振朝綱。你父皇不但聽不進逆耳忠言,反而惱羞成怒動了殺機,暗中指使幾名早就對父親懷恨在心的大臣偽造證據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構陷於他,使父親含冤莫白身受一千三百二十七刀淩遲而死。”

“本來我在七歲時就已經和家人一起身首異處同赴黃泉了,是父親早年的一位門生、大理寺少卿嚴睿感念父親的知遇之恩、憐憫我雲家遭遇橫禍滿門被滅,於是甘冒奇險在行刑前偷梁換柱將我救了下來,然後將我秘密送出京城,托付給他一位同窗好友代為撫養。”

“臨別之際,嚴叔叔將父親被害的起因經過全部告訴了我,然後囑我從此以後謹言慎行小心度日切莫對外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不要妄想長大以後為父親沉冤昭雪,否則定會招來殺身之禍,因為幕後主使是全天下說一不二至高無上的皇帝,我一輩子都別想為父親洗脫冤屈。”

“我跟著嚴叔叔那位好友沒幾天就被朝廷追蹤而至的人發現了,那人害怕遭受牽連就半途將我丟下了。後來我趁亂尋機逃掉,在一座破廟的神像下麵藏了三天,直到實在餓得受不住了才出來找吃的,卻又被一個人販子抓住,其後一年幾經易手輾轉各地,最終被賣入雲台府的抱月軒成為低賤的小倌。”

“年幼時為了生存別無選擇,我隻能聽從命運的安排接受自己小倌的身份,但我並不甘心一輩子受人擺布,因此那些年一直在暗中籌劃伺機出逃。不過那個時候我的動機很單純,隻是不想活得那樣屈辱,並沒有想過要為父親報仇雪恨,因為隨著年紀越長,我對嚴叔叔當年的告誡理解得也越深。然後,當我聽說嚴叔叔早在那年送我離京後不久,就因協同父親通敵的罪名而同樣被朝廷處斬後,我在悲痛的同時就更是斷了這個念想。”

“後來,我終於假借給父母掃墓的名義逃離了抱月軒,然後獨自隱居在崖底密林中。因為是嚴叔叔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為了緬懷他,我對外開始采用化名嚴懷。再然後,我就在懸崖下麵救了你。起初我希望你早點養好傷了早日離開,但不久淩鳳語就起兵造反了,我猛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個為父報仇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所以我改變初衷開始挽留你,因為我知道你的失蹤會給時局帶來極大的震蕩,會讓戰況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說到此處,嚴懷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口吻淡淡仿佛在講述他人的故事,與之相反,淩瀚心中卻是越來越激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