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段(1 / 3)

憂慮尾隨,是出於家長的憂慮;冷眼旁觀,是怕傷害對方的自尊。可竟就是這樣,也不能護他周全,自己就在門外車中,幾步之遙,竟就使他被傷成這樣。

司遠陽痛心疾首,自責無能,恨不得衝自己的腦門開一槍,抱著血肉淋漓的司文勉旋風似的一徑走了。

大結局

司文勉從一個沉酣黑甜的夢中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下午,發現自己身處醫院。他腿上麻醉藥的藥力還未散,這使他看起來仿佛精神十足,追著司遠陽問昨晚的事。

他聽說安東明死了,心裏木木然毫無觸動,隻認為他死得其所,死在了吳三的手裏。這兩個人壞得這樣平衡,這樣對稱,簡直象兩句駢文或一聯律詩,搭配得停勻合適,誰離了誰都不行,必要聚在一處作一作怪。

可後來不知怎的,他開始覺得死了的安東明可憐,好像大人對著熟睡的淘氣孩子,忽然覺得他可憐一樣。安東明生前所有的精明、能幹、世故、奸猾,都給死一筆勾銷了,仿佛隻是小孩子的淘氣,算不得真本領。隻一死,什麼都不存了。

過了兩個鍾頭,麻醉藥失了效,司文勉雙腿劇痛起來,感覺像有人在鋸他的骨頭。疼痛使他整個人瞬間蔫了下去,又對安東明重燃起了滿腔恨意。

阿豐因整天嚷著要司遠陽,而司遠陽又在醫院陪兒子,故而隻得命奶媽將這小東西抱了來。到了三點半的時候,傭人送了半隻切開的西瓜來,司遠陽用小勺剜著喂司文勉吃。阿豐在旁又叫又鬧,嚷著也要吃一口,和他爸爸扯直。司遠陽剜他一口吃,他尖聲嚷,滿嘴咿咿呀呀的爪哇語,綱領要旨是要吃中間最紅的那口,即他爸爸肚子裏那口。

司文勉成心將嘴閉得牢,神氣活現地看向自己這兒子;阿豐直勾勾地瞧著他爸爸的嘴,野心勃勃地要到對方嘴裏去挖。福伯一來見了這場景,說多大點事兒啊,就把另半隻西瓜的正中精華挖與阿豐吃。司文勉哼哼唧唧不開心了一陣,心想那是我的西瓜。

醫生說司文勉的腿要好好護養,不過即便照料得好,這輩子怕也是難於跑跳了。司文勉聽說後心平氣和地接受了,認為自己這個斯文體麵人,根本不需要跑跳這項功能。而司遠陽聽後則大感痛心,想著兒子那一蹦三尺高的樣子,頓覺不會跳腳的司文勉簡直就像失去了靈魂,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住院半個月後,司文勉在車隊的護送下移駕回家。因為腿未好利索,所以上上下下時少不得要人扶一把、抱一下。司遠陽將他抱出車門,大步流星地邁進家中。主子玩呢,傭人們哪敢看,都開始作鳥獸散。而司遠陽見他仍僵著身子仿佛受罪似的,便誆他說:“我曉得你怕丟人,所以你現在千萬不要抬頭,周圍有好多人看著你呢。”

司文勉耳尖紅透,隻恨自己兩條腿沒用,卻礙於這麼多人看著,隻得僵著,溫馴地將頭埋著,隨著對方的走動輕輕擦著對方的胸膛。

司遠陽眼裏滲入笑意,氣定神閑地摟著人,穿過空無一人的內院。

司文勉等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受騙,又老流氓老混賬地與對方吵了一架。通常的,這父子兩人之間吵架是隨吵隨好,好像有錢人家的飯菜,不留過夜的。這一次也是如此,晚飯後吵了半個鍾點便鳴金收兵,接下來的謔笑打鬧就被一條毯子掩埋了,隻作了半夜悉悉索索的摩攃動作聲。

安東明的屍體正像他自己所說的,被打了很多很多窟窿,一眼望得穿,連全屍都不算,所以不能在追悼會上陳列出來,供親朋好友們瞻仰灑淚。他的老爹安部長前些年就去世了,所以他的名字就像他的屍體一樣逐漸冷了下去,幾乎沒有人懷念他。隻有賭友們在牌桌上,偶爾回憶起他精湛的賭技、高深莫測的笑容、一手煙槍一手牌的姿態,才會唏噓一番,生出些佳人再難得的感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