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伯母知曉他的心思,便想讓他與之澄定親,等孝期過了,兩人成親之後,他顧著家裏,總不會再與太後有牽扯。
“可我伯母又哪裏知道,他有他的狼子野心。他盼著太後幹政、掌權,給他權傾朝野的好光景。
“豈料……”
豈料,太傅在宮闈內外築起了銅牆鐵壁,太後根本就沒有幹政的餘地。
孟觀潮問:“你與李之年,也沒少敲邊鼓吧?”
“……是。”洪氏實在疼得忍不住了,坐到地上,盡量將身形蜷縮起來,“我們,不是李之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說辭,我們不認。
“李家,有李大學士,李大學士又有太傅這樣的高徒,本該是最顯赫的門第。
“可先帝卻給了李家數年磨折,榮耀的門第,逐步七零八落。
“我們不甘心。
“我們,恨。”
孟觀潮猜測道:“如此說來,也恨上我了吧?在你們看來,我應該上趕著照顧恩師的外甥、侄子。對不對?”人一旦偏激起來,心裏就沒有好人,沒有誰值得體諒。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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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紅著眼睛、眼神狂亂地回到了宮裏。
顧鶴神色悠然地站在慈寧宮門前,見到她,笑嗬嗬地迎上去:“稟太後娘娘,奴才奉太傅之命,請金吾衛指揮僉事、金吾衛指揮同知、金吾衛指揮使陪皇上去了獵場,晚間打獵更有趣,大抵明早能回。
“您宮裏的人不曉事,奴才不敢勞煩太後娘娘,幫您處置了。”
太後用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片刻後,語聲沙啞地說:“傳太醫。”
顧鶴從容地退後幾步,“太後娘娘累了,回宮歇息吧。”
“狗仗人勢!”
顧鶴欠一欠身,心說再怎樣,也比你這個不幹人事兒的毒蠍子強。
錦衣衛把周千珩扔在太後近前,對顧鶴行禮之後,默然離去。
太後命隨行的宮人把周千珩抬進慈寧宮。
顧鶴看著腳步匆匆的一行人進了慈寧宮,陰陰地一笑。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懶得挨個兒訊問,常在太後跟前行走的十來個人,一概杖斃。
沒讓人收屍。
沒錯,他就是太傅在宮裏的頭號心腹。
他今年四十三歲,做乾清宮大總管已有七年——三十多歲就混到他這地步的內侍,少之又少。
要不是孟觀潮明裏暗裏照拂著,他能否入得了先帝的眼,真要兩說。
孟觀潮看中他的,自然不是他的陰毒,而是他實心實意地喜歡皇帝,盡心竭力地服侍皇帝;其次,是他入宮之後仍然惦記著堂兄弟,為了幫襯那些窮親戚,自己常窮得跟三孫子似的——太傅有事沒事就給他些銀錢,是為這緣故。
太傅曾笑說,對孩子、窮親戚好的人,終歸壞不到哪兒去。
當時,生生把他的眼淚說出來了。
斷了子孫根的人,鮮少被人當做人。可太傅不一樣。
於是他說,隻要你看得起用得著我,這一輩子,是生是死,我跟著你走。
太傅笑說,隻要你日後別忘乎所以、幹涉朝政,前路,一起走。
一起走。讓他到這會兒想起來,心裏都是暖烘烘的。隻有從不被尊重的人,在得到尊重的時候,才知道那是什麼感受。
足夠記一輩子。也足夠,回報一輩子。
宮裏所有人都說他命好。的確是。
數年走來,他從不會碰觸不該踩的線,每日忙忙叨叨的,不過是照顧好小皇帝,打理好自己的分內事。
太傅對小皇帝,真比親爹對兒子還周到,隻要有機會,就委婉地告知為人之道、用人之道和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