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書房內院走去,腳下仿如灌了鉛般,每走一步,沉重得令他感到心痛。
走進書房,北靜王正站在一副畫像前出神。寶玉一眼便瞧出那是剛認識他時,自己給他的那副素描。想來是由廣慧閣的內堂移到了書房,還命人精心裱過了。
聽見背後傳來的細微響動,北靜王回頭,在看見寶玉時眼底那悵然無奈陡地一下消失,笑吟吟的上前握了他手道,“聽說是有事才回府,可都忙完了?”
寶玉分明瞧見他眼底那藏匿至深的酸楚,也知他是不願自己擔憂才故作無恙,心中更覺難受,強打了笑道,“差不多了。王爺從宮中回來,可是有什麼事?”
北靜王悠揚起笑,檀黑的眼眸內漾著點點模糊的光,令人讀不真切,“不過是為朝堂上的事罷了。倒是你,可要回家住去?”頓了頓,想起什麼般,又忙問道,“聽玄賦說,回府時是給你備的馬。隻怕你是坐不得的,如今可裂了傷口?快讓我瞧瞧。”
寶玉隻覺哭笑不得,又經不住臉上的燥熱,拍開北靜王伸來的手道,“那地方如何瞧得?雖有些痛,但上了藥後好了很多。這裏是書房,你別鬧得別人都知道了。”
北靜王心知寶玉臉皮薄,雖有擔心但也不多做勉強,喚了玄賦進來道,“去將那瓶紫晶凝露拿來。”又對寶玉道,“這是皇上禦賜的,你且拿去每日抹上,不出三日必大好。”
等玄賦取了來遞給寶玉,見那瓶子不過手掌長,細細的瓶頸,通體泛著晶紫光澤,想來定是上好的藥品,遂也不跟北靜王虛做客氣,道了謝後收下。
寶玉此次來本是為這“賜婚”一事,但北靜王不明說,他也不好直接點破。兩人坐著聊了一些閑話後,便起身要告辭。
北靜王握了寶玉的手扶他起身,見他黑發綢亮如緞,一雙眸子宛如琉璃般清透閃亮,心思一動,伸手將他緊擁在懷,柔聲道,“寶玉,你且放心,無論發生何事,我都與你共進退。”
寶玉鼻尖一陣發酸,用力閉上雙眼。北靜王的話悄悄入侵至他的心底,揉捏愁腸,在他心湖擊起一陣微波漣漪。
北靜王親自送寶玉出王府,在他上轎之際突然道,“寶玉。”見他疑惑轉身,欲言又止,“罷了,你去吧!”
寶玉道,“有什麼你且直說。”
北靜王問他,“江南甄家私藏貢品,並涉及謀反,如今已被體仁閣收監。你可知曉?”
寶玉聞言大吃一驚,忙問,“消息可是真切?”北靜王點頭。寶玉心中頓時燃起一股不祥預兆,慌忙辭了北靜王回府。
到了怡紅院,又喊了晴雯私下詢問,“聽說甄家的人已經被收監了,你可知道?”
晴雯也是心有不安,道,“才聽來的消息。據說是從府裏搜出了前朝的東西,體仁閣篤定是謀反之物,遂將其收監候審。”
“那,他們家的那個甄寶玉呢?”
“多半也一同關了。”
寶玉坐在椅子上出了半晌神,總覺甄家這事一出,下一個就是賈府……
以前他也拿《紅樓夢》當催眠的書看過,依稀是記得賈府最後的確被抄了。但是具體在什麼時候,也說不清楚。何況如今劇情已亂,那皇命到底是來早還是來晚,誰也不知道。
現在這麼一回想,寶玉悔得腸子都青了。隻恨那時沒把這書讀得滾瓜爛熟。
稍停片刻,寶玉又問,“老太太她們知道嗎?”
晴雯遲疑了一下,“想來是知道的。隻是這事可大可小,即便是得了消息,也不敢怎麼的。”
寶玉心中快速思忖了一番,道,“甄家也曾幾次接過聖駕,若非大罪,也不至於丟了性命才是。應該是抄家收監,沒收其家財。也不知是否要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