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扭頭看了一眼外屋,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可不是。就是抄家時點算出來的。”
寶玉一驚,剛要說話,襲人掀了簾子進來,見晴雯正附在寶玉耳旁說話,眉頭微微一蹙,隨即舒展開,笑道,“薛大爺回來了,在前院子設了宴,來請你過去吃酒,”
寶玉隻得起身讓晴雯幫忙換了衣服,出門去了。
從廊上折下過二門,見薛蟠早在不遠處等候,瞧那神態笑容,倒是比前些時候好了許多,遂上前笑道,“多些時日未見,薛大哥倒像換了個人似的,愈發的神清氣爽。莫不是有喜事不成?”
薛蟠也不瞞他,笑道,“一是久未回家,心中高興。二是要請你們幾個來做個見證,我與柳大哥結拜之誼。”
寶玉更覺驚奇起來,忙問他是何緣故。薛蟠好一陣解釋。原來那日兩人的商隊從金陵出發,薛蟠有意和柳湘蓮同行,柳湘蓮斷然不許,隻得分道揚鑣。後行了兩日,途中薛蟠路遇匪賊,正巧被繞道的柳湘蓮救起,薛蟠有感他的救命之恩,又見他性情豁達身懷武藝,遂執意要同他結拜。
柳湘蓮本也是個願意結交好友之人。先前因厭惡薛蟠為人才不願深交,如今見他遭此一役後對自己態度實為恭敬,也不再拿喬,欣然同意。
寶玉不想薛蟠和柳湘蓮都可結拜,不免心中驚歎。
去了梨香院前廳,馮紫英,林瑾容,柳長袀,蔣玉菡,柳湘蓮都在。見寶玉進來,柳湘蓮上前拍著他肩頭道,“寶兄弟,久日未見,可好?”
寶玉笑言一切都好,又問了柳湘蓮和薛蟠途中之事,眾人一同喝酒行令。
薛蟠舉了酒盅道,“都聽我說話。這次出門不幸路遇匪賊,多虧了柳大哥拔刀相助。以往我對柳大哥的不敬實屬該死。過去的事也不多提了。今日請各位來做個見證,我薛蟠願和柳大哥真心結拜,此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違誓,就……就叫我變成一個大王八。”
眾人大笑。馮紫英戲謔道,“老薛能說這話,可見確實下了狠心。倒別叫老天聽去了,日後若行錯一步,可就真要變王八了。”
一席話,說得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飯後,薛蟠又邀著一起去天香樓聽回小曲。林瑾容拖推店裏有事,不肯前去。馮紫英也忙道府中還有事情,也不肯一同前往。柳長袀和寶玉因家有門禁而不能同去。薛蟠苦留不住,隻好同蔣玉菡、柳湘蓮去了。又順道邀上賈珍等其他愛玩之人,一直鬧到近亥時才散。
這一頭,寶玉和林柳馮三人出了梨香院,馮紫英找了個借口拉林瑾容去一邊說著什麼,寶玉便對柳長袀道,“江南甄家的人已經被收監了。”
柳長袀問他消息可是真切,寶玉道,“既是北靜王說的,也不會有假。如今我心裏隻覺不安。甄家幾次接見聖駕,如今也落得這個下場,隻怕賈府將來更甚。”
柳長袀安撫了他幾句,想著才從蘇州回來時聽見甄家犯了事,這麼快就已經收了監,便道,“賈府情況若和甄家相仿,便有前車之鑒。隻是皇命難違,這麼大兩處宅子,上下好幾百口,就是要做個設防也是難的。何況,你那府裏,各有各的想頭,哪一個是好纏的?如今你父親遠行,就是真出了什麼事,也未必能有個頂事的。”
寶玉也知賈府裏藏了哪些汙穢——大多都是在他穿來之前就已形成的。就如同林瑾容所言:此為暗例,明裏說不得,暗下藏著掖著,大家心知肚明,權當不知道罷了。
這一慣而來的暗例,又豈是寶玉一人能夠扭轉或是更改的。寶玉想著,除北靜王和永頤的口頭承諾外,自己所擁有的,也就是和柳長袀同開的那家錢莊而已。北靜王那兒雖是會信守諾言,但皇帝是否也如此,就難下斷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