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段(1 / 3)

人,總是要有點特權的。

吳哲隻是笑,也不置可否。

左司辰說道:“死亡,並不是一個終止。”

“對,我同意。”吳哲點頭。

“所以,你不用太難過。”

吳哲沉默了一會,笑容更盛了一些:“你覺得我很難過嗎?不,我不難過,一點也不。” 他站起身,拍拍左司辰肩膀說道:“我大學的一個室友喜歡披頭士,希區柯克和陳凱歌,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對我說,他決定從此以後隻崇拜解散了的樂隊和收了山的導演,因為隻有他們,才永遠不會再做出什麼新的事情來讓你覺得受不了……所以,現在我愛上了一個永遠都不會再辜負我的人,我為什麼要難過?”

左司辰有點霧水,眨眨眼睛,轉過頭去看袁朗,卻隻看到了袁朗一張五色雜陳的臉。

吳哲摸摸左司辰的頭發,笑道:“小家夥,愛情這種事對於你來說還是太遙遠,不要管我,讓我安靜一會,最後一段路了,讓我陪他走一程。”

“我去幫你把吊針拿過來。”

“麻煩你了。”吳哲笑著點頭。

左司辰把藥水拿過來的時候,吳哲正坐在袁朗的床邊,手裏握著袁朗唯一還算完整的那一隻手,很小聲的在抱怨著:“你個爛人再撐兩天你會死嗎?……哦,也對,你是會死……我這輩子就想自虐這麼一回,你都不讓我自虐舒服了,你是走了,一了百了,我還有好幾十年要過呢,你就不能……”

左司辰聽得很黑線,不過看袁朗的表情也是糾結的很,三分甜蜜三分無奈還帶著四分悲傷的底色,他幫著吳哲手背插上針,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吳哲見他不走,轉過頭去看著他:“小家夥你看起來很空啊,又要安慰我嗎?”

左司辰無奈:“你看起來不太需要安慰。”

“的確不需要,你看我現在很好。”吳哲拿出口袋裏的藥瓶來搖了搖:“我會記得吃藥。”

左司辰看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他說:“但你仍然很難過。”他說得很肯定。

“難過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不過……”吳哲問道:“你看過《聖經》嗎?”

“看過。”

“《聖經》裏有一句說:落入活著的上帝之手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可覺得最可怕的是落入活著的上帝之手,又看著他死去。我連這都經曆過了,你還有什麼需要為我擔心的?”

吳哲很平靜,清澈的雙眼,凝固出水晶石一樣的質感。

左司辰點了點頭,說道:“那很好。”

在他轉身要離開的瞬間,他看到吳哲低頭吻了一下袁朗的手指,用極輕的聲音低語:安息吧,我的上帝!

15.

“他很好。”左司辰想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適合的詞來形容吳哲,到最後還是隻能對著袁朗說了這一句,他見慣生死,卻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豁達的人。

“他是很好!”袁朗看著吳哲的背影:“他在說服自己做正確的事。”

我們都長於言詞,有一張慣於花言巧語的嘴,我們會引經據典揚揚撒撒,我們論點充分論據嚴明,我們提出的觀點無可反駁,然後,我們用這個正確觀點套住自己,讓自己被說服。

吳哲,或者他並不是天生就那麼豁達的,隻是他知道豁達是好的,於是他要這樣做。

他說,你就不能讓我再折騰幾天嗎?他知道放縱悲傷是不好的,他,隻想求那麼幾天。

袁朗心想,我其實真的應該放縱他再折騰這麼幾天的。

袁朗的死訊很快的傳開,他生前雖然沒有太多摯友,可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可以舍命的交情,千山萬水也會趕到。而袁朗則從來沒有這樣感激過他老爹當年違反國策的行為,他終於發現還有兩個姐姐在,真是一件萬幸之萬幸的事,如果有可能他簡直想要托夢給鐵路把A大隊裏所有的獨生子女全部開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