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接過塑膠刀,一刀落下,卻突然有些恍惚。那蛋糕上彷若鏡麵的果膠在樓書寧偏黃的客廳燈光照射下,一片波光瀲豔。
他想起曾經那個午後,他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夢裏他是武林巨擎,攜劍同一隻會叫會跳的啤酒罐子前往孤身湖,要誅那鳳凰山的魔頭。
那日,那時那刻。
孤身湖上水月隨著扁舟晃漾,而那魔頭應是真如傳說般沉去半心成了湖底月,劍刃貼麵,神情仍是那般波瀾不驚。
那魔頭同他說了個名字他沒去細聽,隻是隨後的一聲歎息卻牢牢的刻上了心底,「原來,也是個寂寞人。」
涼涼的眼神平靜無波,不驚不懼不閃不避,竟像是自己已然橫劍在前,他眼中卻無任何人的身影。
心上一顫,他自夢中驚醒,隻想將樓書寧狠狠抱進懷裏。
「賴天峖?賴天峖!」
「啊。」他終於抬眼,隻見眼前樓書寧先是蹙著眉盯著自己,而後轉為苦笑。
「切蛋糕啊,拿著刀朝我發楞幹嘛?」
「想著若要收拾寂寞……」賴天峖輕聲低喃,又一刀緩緩切落,「是否該要當場將你殺死,你覺得呢?」他將第一塊切好的蛋糕挑起,遞給樓書寧。
不都說了,寂寞的人最懂寂寞,與其一劍劈了那魔頭,不如搖著船櫓翻攪一湖水月,總有天把那半個心撈出來。
隻是拿著那半顆心借花獻佛,對方吃不吃這一套,卻又是個問題。
「我說,你光憑一把塑膠刀是殺不了我的,賴天峖。」
「有所不知,我認識一位啤酒罐大俠,他身懷絕世武功,折枝撚葉皆為神兵,那日他將此等絕技傳授予我,示範時用的正是塑膠刀,所以別小看了塑膠刀的威力。」
聞言,樓書寧失笑,「你布袋戲看太多了。」
所以他也笑,「中毒太深的分明是你,竟敢說我?」
「天峖,你總是放手得很乾脆,為什麽你能做到?」
賴天峖閉上眼睛,回答:「因為長痛不如短痛,有誰那麽傻,明知會延長疼痛,卻還要傻下去?」
哪有那麽容易,樓書寧想,哪有那麽容易?
如果當真這般容易,那麽,賴天峖為什麽不敢看他?
「……賴天峖你知道嗎?你的鴛鴦奶茶喝起來像是即溶咖啡。」
「羅唆!」賴天峖朝他一瞪,撇撇嘴,「得寸進尺,你給我記著!」
然後,第二天,他們在雙雙睡過頭的混亂之中沒人再說什麽。
賴天峖的態度就像是從未發生任何事,而樓書寧一麵佩服,一麵也安心不少……雖然有時候他也會覺得,那夜溫言軟語的賴天峖,或許隻是一場夢。
例如說現在。
「你真是個又溫柔又善良,心胸寬廣又體貼的好人呢,樓書寧。」
賴天峖雙眉倒豎,神情很是鄙夷,而他正趁著顧店空檔,正在製作一慣的手工新品試吃小卡——所謂的新品招待卷。方才私下送了兩張出去,所以要補做兩張,而這正是賴天峖現下在櫃台前對他冷嘲熱諷的原因。
「樓書寧,我相信你不是聾子。」
「賴天峖,你的午休時間就要結束,你還不回去?」
「哼,簡直浪費我的口水,你就繼續去當小天使成人之美吧。」賴天峖說完起身,直接走人。
說,他曾經送了三張新品招待卷給鳳文歆,讓他有理由找他那心儀之人說說話,甚至喝一杯茶,所以,他一直是認得那個人的。
那個人偶爾會帶著他的大哥光顧樓書寧的店,然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用很溫柔的聲音說一個故事,或者讀一本書給他的大哥聽。於是,樓書寧在那個位置上安了一座小桌燈,方才那人便是特地到櫃台來謝他的桌燈,所以他順手塞了兩張新品招待卷給那個人,並且暗暗比劃一個噤聲動作,然後笑了笑。
誰知這一切動作都沒逃過賴天峖的法眼,而且神奇的是,賴天峖連問都不問便將事情來龍去脈理得清清楚楚,最後下了中肯但是半點委婉也無的評語一句:自找罪受。
其實他的感覺很複雜,他不覺得他有做錯,可他也確實不全然好受,隻是……鳳文歆最近瘦了,而且原本是開朗又幽默的性子,最近卻連笑起來都是靜靜的,雖說不至於不開心,然而也看得出有什麽心事尚未排解。
曾經鳳文歆衝著他笑,他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亮。
可最近,隻要鳳文歆拉著他一麵微笑一麵說話,他就覺得難過。
他想,希望那個人可以常來,希望有天鳳文歆可以在這裏遇上這個人,希望有天這個人會知道鳳文歆很喜歡他,真心誠意。
希望、鳳文歆快樂。
× × ×
下班時間過後,晚餐時刻來臨,也是店裏開始忙碌的時段。
通常在這前後,賴天峖會牽著阿裏經過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