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下來,咱們樓裏的人,贖身的,沒了的,竟比往年多了半數,當真是多事之秋。”看著牙婆帶人走遠了,水芝才放開口氣,同緋雲搖搖頭。
緋雲道:“是了,風波不斷,難為夫人焦心,也難為姐姐前後奔走,盡心盡力。這不,小姐正叫我來問候,夫人現下如何?可否還在煩心?”
水芝抽了帕子,摸摸手心細汗:“夫人是極要強的,下頭的人不省心,倒不至令她多思傷身,隻是又在新年,連日勞累,難免有些睡不安穩,不過有湯藥香丸調理著,你同小姐說,不必過分掛懷。”
兩下都心知肚明,冷香閣需要整頓,卻誰都想不出太好的法子。這座小樓如今的情形,說是內憂外患也不為過,墨觴夫人找不出任何可以讓自己稍稍舒心的理由,若說還有最後一根稻草,隻怕就是酒窖的那位柳師傅還沒有發作了。
東宮不可靠,柳渠陰更不能掉以輕心。墨觴鴛不主動出手,柳渠陰也沒有再上過樓,連酒窖的開銷都隻從賬房先生那邊走。彼此早就已經捅破了窗戶紙,對方按兵不動,反倒惹著墨觴鴛心中不安,生怕哪日略微疏忽,禍起蕭牆,被酒師打個措手不及。
“夫人寬心吧,許是正月裏呢,東宮也忙碌,壓根兒就顧不上咱們。”水芝自曉得主子心事,料理完了樓中雜務,一心陪伴在墨觴鴛身邊,半蹲在軟榻前為夫人捶腿,輕聲道:“實在不成,還有將軍呢……真到走投無路,將軍難道會放著親妹子不管麼?墨觴家養了小姐一場,他兄妹兩個,難道還能放著夫人您不管麼?”
墨觴鴛歎道:“就是兩個沒有爹娘的孩子,胳膊扭不過大腿,怎麼能與上頭抗衡。自小我看似對淵兒嚴格,實則也悄悄地縱著她,隻盼養得她性情不是那樣好,旁人看在眼裏,自然知道她是個花架子,空有美貌,不堪用的。”
“可是木已成舟,夫人憂心隻能傷了自個兒。”水芝默默良久,終道。
湖底暗潮湧動,水麵還在維持風平浪靜,大丫鬟收拾妥了,便陪著花魁娘子搬動,後園子的檀香梅開了一茬又一茬,至今沒見荒蕪之勢,種花的人英雄救了美,那之後也再沒傳來過音信。
沈淵既知道他是誰,淩亦珩來或不來,對她而言無異於兩難。得寵與否,淩亦珩都是皇子,世道動蕩,變幻莫測,他連自保恐怕都困難,更別說沈淵或墨觴晏,與天家沾染上關係,都難有好下場。
真若有心,怎會不去仔仔細細地查一查,墨觴鴛抱回家的野孩子、他想留在身邊的女人,從一生下來究竟是在誰的繈褓中,身上留著什麼人的血。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淩亦珩查找到真相,會否心生貪念,將沈氏一族推向另一個滅頂之災呢?
去年送來的藥膏倒是不錯,兩人也曾生出過把酒言歡的瞬間,對付不喜的人天然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至於長生觀裏,玉瑕山上,白雪塔下,摻雜了旖旎繾綣的畫麵偶爾回放在夢中,然而那一切都是有關於折扇公子,和高高在上的三殿下又有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