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宮燈花樣香爐掐滅了火,翠竹紗窗敞開,午後幹燥的空氣帶著一點點溫度吹進來,驅散了殘餘的香料味道。緋月站在下首,低眉等候主人吩咐,腦後重新紮了辮子,發梢還有微微濕潤。
柳渠陰話裏有話,緋月取了玫瑰醬便匆匆往回趕,趁著沈淵午睡起來前洗了澡,將跟隨主子去過桃花塢的痕跡清洗幹淨。緋雲在小廚房生火,緋月頭發擦得半幹,換好衣服便去幫手,正好借助柴火的熱量將另一半水分烘掉。
等到第三籠雪花糕蒸熟,李子果脯的酸甜味激發出來,彌漫在整個小廚房,正屋裏花魁娘子也醒了,緋月回去服侍,為她換過件寶藍小襖,頭發梳了簡單的雙垂鬟。沈淵低頭瞧見手上的玉螭龍,挑出一對碧綠滴珠耳墜相得益彰。
折扇公子逗留冷香閣,墨觴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明裏暗裏派水芝和水芸輪流看護,再三確認過無不文之事才放心。墨觴夫人養育沈淵,保她錦衣玉食,給她嗬護疼愛,唯獨不能限製她做任何事情,也要最大程度保證別人妨礙不到她。這原本是最直白的規則,可墨觴夫人早已經動搖,聽說淩亦珩離開,她當即就想請沈淵過來敘話,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
柳渠陰時常在酒窖裏藏個人,墨觴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商媽媽的死因,閣主夫人更是有數——既然來者對沈淵沒有惡意,還能替她們解決某些麻煩,墨觴鴛很難說服自己強行要沈淵與之斷絕來往。花魁脾氣驕縱,卻並非愚蠢,由她自行斷絕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墨觴鴛也無奈,上麵那一位按兵不動,自己就得裝著完全不知內情。這點上柳渠陰當真怪異,又不是不認得,怎麼就不通報上去,博一份將來有可能的好酬勞。
八角食盒中裝著四色果子,雪花糕做得軟和,金紅紫灰色澤漂亮大方。緋雲找出來一套模子,壓了花樣,芝麻核桃為複瓣荷花,李子的是桃花,桂花米曲配大朵金絲菊,至於玫瑰醬的直接做了原來花樣,白底紅暈,花瓣細致入微,宛如雙色玫瑰綻放於食盒上。
“緋雲的手藝越發精進,將來嫁了人,不在我身邊了,我還真舍不得。”沈淵掰開一塊玫瑰雪花糕,誇人的話音還沒落,緋雲已經麵上染紅:“奴婢才不嫁人,姑娘再打趣,奴婢以後可不敢做點心了。”
“唷,阿娘快聽,這丫頭還害羞了。”沈淵轉過臉,仔細打量自家丫鬟的表情:“這麼大反應,別是已經有了心上人,被我說中了心思?”
眼看緋雲羞紅了臉,墨觴夫人解圍道:“小姐快別難為她,就你愛拿丫頭說笑,嫁人這種話,哪兒能掛在嘴上?她怎麼樣且不論,今年一開春,你哥哥從西北回來,先嫁出去的就是小姐了。”
沈淵低頭用點心,發髻上綴了一串兔毛絨球垂下來,腦後的紅綢發帶也落在頸子上,玫瑰醬化開在口中,直甜進人心坎:“話雖如此,可誰說得準呢。哥哥何時能回來也是未知,就像去年走的時候,那樣倉促,連夜就啟程了,我連送他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