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將軍是個純臣,又久不在陌京居住,沈家少有外客,醉年齋更是男子止步之地。大小姐沈淵平日裏就貪睡,現如今身子虛乏,更沒有準時辰。
一早惠風和暢,天朗氣清,院子裏掛的白玉鸚鵡叫個不停,新來跟前伺候的婆子姓周,盯著籠子直發愁:要是吵醒裏頭那位祖宗,它被扔出去不要緊,連累自己挨罰可怎麼辦。
賀媽媽已經不在後宅,拖家帶口被趕去莊子裏,因為自作主張,給小姐喝了紅棗黃芪燉雞湯,害得她當晚就口角生瘡,高燒不退。沈涵大怒,連夜發落了賀媽媽全家。
緋月實在無力伺候,空出的位子最後給了這位周嫂子,沈涵祖母當年陪房的二女兒,如今也已經年過四十,辦事利索,手腳也幹淨。
下人們從此牢記教訓,小姐是將軍心頭肉,進醉年齋伺候未嚐是樁美差。有前車之鑒,周嫂子但求無功無過。這隻鸚鵡是將軍送的,打不得,她腦筋飛快一轉,努努嘴讓後麵四個小丫頭先進門,自己好掂量說辭,結果沈淵坐在床上,不知是何時醒來。
周嫂子瞧見,主子手裏拿著本書,模樣看起來沒有不高興,應該好伺候。她鬆下一口氣,躬身笑道:“今日的藥好了,奴婢們伺候姑娘更衣。”
沈淵讀話本正入神,敷衍地點點頭,抬手讓丫鬟扶自己起身。她已經能下地走路,但氣血虧損致使寒症反複,久坐或站都會疲憊,經常夜裏發作起來,又虛不受補,實在折磨得緊。
小腹的傷口每日需換藥四次,雖醫家不忌,但沈淵現在身份特殊,顧錦川還是得避嫌,好在有尹淮安送來鄭鳳兒可以近身查看,而後二人一起斟酌開方。
病中三餐都以清淡為主,晨起胃口不振,用料與烹飪力求清淡,這日是燉黃薑豆腐,鵝油炒馬蘭頭,蛋清蒸菠薐菜,水煎燕來筍小餃,主食有玉糝羹,芝麻芡實軟糕,搭配香椿嫩芽、萵筍尖、子薑絲製成的爽口小菜。
飯菜有食盒保溫,沈淵先用了半碗羹,藥也涼得差不多,照舊是屏氣硬灌下去,周嫂子端著果脯供解苦味,小匣子裏五花八門,沈淵揀了顆糖漬楊梅,心頭其實念起鷺娘做的紅果,那才叫酸甜相宜,口舌生津。
吃過早飯,周嫂子服侍沈淵漱口,丫鬟們擺開胭脂水粉,預備梳頭。沈淵坐在妝鏡前,看著自己的臉一天天有了血色,竟生不出真切歡喜。
昨兒沈涵就告訴她,今日公務纏身,或許會晚些回來,讓她莫急。孤獨並非不能忍,可怕的是失去期盼,將軍府中錦衣玉食,但沈淵不開心,半月以來,除了傷口反複,煎熬難耐,吃東西也味同嚼蠟,更別提夢中所見都是血色。
她看到緋雲死不瞑目,緋月遍體鱗傷,阿玉瘦削的脖頸,還有星辰,就算奄奄一息也不忘保護自己。
光怪陸離之間,唯獨沒有離雪城。
諜子雖然各為其主,但危害蒼梧者,人人得而誅之。黎芫兄妹隱藏之深已稱得上可怖,若無今朝敗露,來日太子繼承大統,阿玉成為宮妃,產下子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終將成為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