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歧索性閉著眼睛不看,靠著車板養神休息。一塊原始的土地,奴隸交易長達三個世紀的地方,每一秒活著的時間他都應該好好珍惜。
他們從白日走到日落,月上梢頭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不知道是哪座孤丘後麵的防空洞,一半已經被炸得麵目全非,另外一半勉強能夠擋風遮雨。牧羊犬把他們趕進洞裏,挨牆摞起一堵高台,二十來床破棉絮鋪成的大通鋪,散發著潮濕的腐味,牆壁上的油燈爬滿小蟲,一個士兵把它拿下來添油,順手握死了一把蟲子。
“好了,這裏就是新家了,寶貝們,”牧羊犬操著假惺惺的笑:“你們可以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喝點水。好嗎?但是要乖乖的,別吵,也不要哭,最好睡點覺。因為明天還要早起。”
他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應該沒有多少人能聽懂。但他不在乎,好像他也不是有心說給誰聽。
送飯的婦女提著兩隻桶進來,裝著白麵包和不知道幹不幹淨的水。放下桶她又默然離開,不忘把房間的鐵門鎖上。
謝秋歧在車子上睡了一路,這時候精力還算可以,隻是餓得實在難受。看到有麵包他伸手就去桶裏拿。二十號人就他一個衝在最前麵——其他新來都不敢動,好像食物有毒似的。
隻有鄭克截下那片麵包:“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呢!”
謝秋歧已經撕下麵包皮往嘴裏塞:“要殺早在碼頭就開槍了,食物投毒還麻煩,沒必要。還可以,沒壞,你嚐嚐。”
他喂了一口到鄭克嘴邊。鄭克下意識張開了嘴就接,咽進去了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
另外一個膽子大的男人已經邁到他們邊上,抓起兩塊麵包就往嘴裏塞。這下所有人都擁了上來。他們至少超過三十個小時沒有進食,各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爭搶食物。
沒有容器喝水隻能拿手捧,甚至有人把嘴巴搭在桶邊上對著喝。
謝秋歧先退出來挑床鋪,選了離油燈近的位置坐下。鄭克緊緊跟在他身邊,防空洞裏有點冷,他注意到衣著淡薄的謝秋歧,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謝秋歧的肩膀上。
謝秋歧回過頭對他笑一笑:“沒事,你穿著吧。大少爺別凍感冒了。”
鄭克也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了,說不定這外套明天就是你的了。”
他在暗示活不過今天,外套當然就變成謝秋歧的了。
謝秋歧一愣,突然覺得這位少爺不太一樣:“你不會有事,放心。”
鄭士華不敢讓鄭克死,否則早在辦公室裏就讓花襯衫直接把鄭克腦袋轟開了。
鄭克故作輕鬆地聳肩膀:“你知道我現在想起什麼嗎?以前暑假的時候,我爸讓我參加野戰隊,十幾個臭男人住一間屋子、大半個月不能洗澡、吃糠咽菜,就是差不多這個條件。你別以為我是少爺,就什麼苦都沒吃過。”
謝秋歧一哂:“有錢人才自找苦吃。”
鄭克突然收斂了一個認真的表情:“對不起。”
謝秋歧莫名其妙。
“因為我們家的事情、我的事情把你卷進來,害你差點沒命,還被送到這種地方來。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這的確是我們家的責任。”鄭克握著他的手。
謝秋歧搖頭:“我這個人運氣比較差,就沒走過什麼順暢路。”
鄭克想問他之前發生了什麼,轉念又覺得兩個人還沒有熟到打探根底的地步,隻好作罷。他沒來由的一陣失落,他和謝秋歧明明已經共曆生死,坐在一起去卻還隔著窗戶紙。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你覺得,鄭士華把我們送來這裏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