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1 / 3)

船身一起漾開去。

“我怎麼知道。”伍六一扯著一截不知哪裏拔來的草,倚在船沿,百無聊賴地四處看,“上輩子欠你欠大發了。”

史今蹙了蹙眉,聽了這話轉過頭來,“伍六一這對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知不知道?”像是有些生氣。

“我——”

“你什麼你,我也曾經滿腦子的三綱五常詩書禮義,被你小子攪得烏煙瘴氣的,我該謝謝你還是該把你一腳踹下去?”史今坐過來了些,搖頭無奈。看著伍六一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又笑了。伸手扶上伍六一的脖頸,而後肩膀。

伍六一沉默。

別開了頭,拒絕看著史今的眼睛,“對不起。”他說,“可我隻能說我絕不後悔。”無辜而真誠地又看了回來。

史今歎,“對不起什麼呀……對不起你自己……還是對不起我……”喃喃著。然後他抬手,輕輕蒙上伍六一的眼睛。

“幹啥呀?”伍六一問。

“……不想讓小孩兒看到這個。”史今說。

——後來伍六一回想到那種不可複製和替代的溫柔,竟不能自已。感謝史今,讓這個浪漫得落魄的人在白發蒼蒼的時候,也有幸福可以回憶。

史今慢慢地傾身過去。

船依然在默默而堅持地往前漂著。蘆啟河水波寧靜。

伍六一被那張柔軟的嘴唇貼上的一瞬間,駭得呼吸都停了。心跳失速。

然後伍六一抬手緊緊地抱住了史今,倒在船內。

船猛晃了一下。

史今在他們的吻裏含糊地喊船翻了船翻了。

吻得動情的那個完全聽不到,簡直不顧一切了。

【玖】

【玖】一九四九?緬北

伍六一不怕□,那種恐懼隻因為一個人。他們在莽林中與另一支稍顯強大的原國軍隊伍失散,被槍彈、瘴氣、瘧疾、毒蛇和螞蝗追殺,這些並不令他恐懼。深夜裏寒露滴到他的身上,他聽見的任何腳步聲都會令他全神戒備。因他曾與死神搏鬥,深知其中致命。

可他反複做過同一個噩夢。一個頭戴紅星的□,用他們富餘的槍彈屠殺著伍六一的士兵,伍六一憤怒地舉槍打過去才發現自己槍裏早就沒了子彈,然後那邊有一個人對自己開了槍,伍六一剛好能看清那個□軍人有一張史今的臉。

那張臉帶著風塵仆仆的堅毅,卻依舊溫和。

那雙眼很清很透悲憫深情,伍六一像以前一樣,在裏邊走丟了。

然後槍響。

子彈的衝擊力撞得他向後仰倒,這樣死去可也值得。

始終還有一片最整最純的靈魂保留在你那裏,這麼多年的戰亂沒能從伍六一身上剜走的,都留給你,史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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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人的名字提不得的。

那些驚心動魄,被自己在腦海裏這麼一過,竟好像都從未發生。

可它們確實一直還在,直到現在都像隱痛的漩渦。

無法擺脫的噩夢終於成為現實。

那一天是過往埋下的伏筆引爆的血肉橫飛,它比對壘戰場更加殘酷,因為涉及尊嚴、夢想,甚至還有不知到底是否存過過的愛情。

……

在有一段時間裏,史今一直覺得自己曾在那片莽林之中俘虜了伍六一。

可後來又覺得不是這樣的。他沒有任何關於伍六一服從自己被好生綁上帶回營地的記憶。他從來都沒有放了誰,他們的軍隊即便在密林裏疲憊行軍但是紀律森嚴,史今不可能放得走他,他想他可能都沒法接近伍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