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水以一種奪命的姿態,勢如破竹地捶打著這片雨林。
史今站在那裏,此地水落如柱,睜不開眼。雨幕太密了,蒸騰起的翠綠色的植物枝葉與之共鳴的喧囂,讓他頭疼。
而後在漫天雨幕裏,史今瞧見不遠處的密林之中隱隱約約地,走來一個人。
越來越近。
那人像在這莽林裏生活了一輩子,他衣衫襤褸,卻和這林子襤褸到了一起,透出一種新鮮的野性。那高大魁偉的男人提著一杆槍,步槍,槍口朝下,這麼孑孑地,踩著積水和泥土還有腐爛的枝葉以及遍生的藤蔓,大步走過來。
你怎麼一直在這兒。史今開口。他其實該大吼一句你死哪兒去了。
我等你啊。那人就寂寥寥地笑了,竟有些忐忑地走過來,探過身。
他們在漫天雨幕的莽林裏長久地接吻。
強壯而足夠寬闊的胸膛、冰冷的雨水裏滾燙的唇瓣、有力的臂膀像兌現諾言一樣地擁抱,這些都是屬於伍六一的東西。可他早死了。這是誰。
他們躲避著雨水的追殺,最終避到一個幹燥溫暖的洞穴。
那個人點了火,安頓史今坐下。
史今環顧四周從未覺得自己來過這裏,火焰飄忽跳躍妖冶得一副準備釀造慘劇的架勢,史今忽地明白過來這隻是一個夢境。
隨即失望地釋然。
再轉過頭來,看著擺弄柴火的那人,心下空蕩蕩一片。啟口叫了一聲,六一。
對方應了一句。
而後史今走上前去從身後把那人輕輕抱住,尚未幹燥的潮濕衣裳和雨水草葉的氣息,還有這具年輕而強壯的身體,如此真實。
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就轉過來反身將史今壓在了身下。於是就看清了那一張朝夕之間不能忘卻的俊朗年輕的臉。
從此不知此時是清晨、白日、黃昏或者黑夜,這段時光如此熾烈而瘋狂。無休無止,史今從未放縱伍六一到這個地步,終也有這麼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縱情。
史今曾問六一你去哪兒了。
那人笑說我去了一個你一定能找著的地方。
史今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巴掌。
那人捂著臉,轉過臉來。
史今說,我不能。
那人轉身就走。
史今說我找不著伍六一你回來!
……
至此止。
他痛苦地醒來,發現自己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辦法忘記的人,依然在蠶食著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那個人明明死了……即或不死,為何還這般糾纏不休。
他空洞地注視著牢獄的窗口。浮雲黯淡宛如那日泛舟蘆啟,彼時隻覺溫和而不刺眼,如今才明白這本是上蒼最深重的不願寬宥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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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六一也會夢見史今,夢見在各種不同的場合,他們做同一件事。
“老師啊。”聲音特別誠懇。
“嗯?”
“你不能勾引了我然後始亂終棄吧。”並且是誠懇而無辜。
史今看他一眼就明白了,呼出一口氣。
伍六一笑笑地走過去。
史今看著他。伍六一後來才發現,那是一種清澈的一往情深,讓他害怕,卻也讓他欣喜。
四目相對。
不知從何而來的溫暖的火光,映出的輪廓顯得史今和他的眼睛們都如此柔和而多情。伍六一幾乎有點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