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一眼這個窄□仄的房間,房門上至少上了三重電子及機械鎖。“被關禁閉了?”我問他。
他咬了咬後槽牙:“臨時關押,正準備轉移到特殊監獄。”
“你的長官給你定了什麼罪名?”
“叛國罪,還有反人類罪!”他忿然道,“就因為我希望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躺在嬰兒床而非地下實驗室的手術台上!”
可憐的卡維爾。他一直為所投身的事業與服務的國家深感自豪,如今卻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打擊,當我簡略地告訴他有關“灰巢”之事後,被背叛的憤怒與幻滅的失望幾乎將他的麵部肌肉扭曲了。
沉悶的轟隆聲與強烈的震動感從腳下傳來,打斷了他難堪的沉默。“你最好盡快離開這裏。”我對他說。
“那是什麼?”他臉上的線條緊繃著,顯現出一種索然而麻木似的陰鬱。
“灰巢。從未受到過的重創刺激了它,它開始抓狂了,連帶那些剛剛或即將產出的‘卵’——記得我給你看過的金屬盒子裏的東西嗎?我說過了,它蘊含的能量太過強大,造成自身結構的不穩定,因而時常會微妙地改變形態。一旦這種不穩定累積到臨界點,結構上的失衡會令它像巴比倫塔一樣瞬間崩毀。”
“然後呢?這個龐大堅固的地下碉堡,連同冰井、綠屋、實驗室、隔離區……所有那些不見天日的東西,都會一起崩毀嗎?”他漠不關心地問。
“我想是。”
卡維爾在粗糙狹窄的床板邊沿坐下,一臉厭倦地說:“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
“你最好現在就走。”我再次提醒。
他向後靠在冷硬的金屬牆壁上,仰頭看同樣冷硬的天花板,似乎疲憊到一動也不想動的地步,“我覺得我的前半生毫無意義。一個養殖場的搬運工兼屠宰手?悲劇的是,上帝不肯在我老到快死之前才揭露事實。”
“至少在後半生,你可以給自己找到點意義。”
“比如說?”他的綠眼睛在眉骨下的陰影中斜過來看我。
“歌西卡。”
“……是的,歌西卡。”他慢慢微笑起來,仿佛在回味陽光下某種甜蜜的東西。這樣看起來,他還非常年輕,嘴角邊尚未產生滄桑與苦難的皺紋。把這個名字在唇齒間反複念了三遍,他輕聲說:“海明威至少有半句話說對了,雖然這世界算不上什麼好地方,但仍有值得為它奮鬥的理由。”
“原諒我到現在仍然不想跟你握手。”告別特工身份的金發青年站起身,對我說,他的動作已不再倦怠與艱澀。
“我半點也不介意。”我聳聳肩回應道。
然後他做了個出乎我意料的動作——伸出胳膊,像個老朋友般拍了兩下我的後背,在我耳邊說:“再見,寄生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牆壁的窟窿後,我才反應過來,那是個短暫的擁抱。
盡管他已遠去不能聽見,我猶豫了一下,仍低聲答:“再見,人類。”
“噢,這可真感人……”我胳膊上的蝴蝶紋身擤著鼻子嘟囔起來。
剛產生的一點好心情蕩然無存,我冷冷道:“要是你敢把鼻涕抹在我手背上,我就把你烤成昆蟲幹兒!”
震懾起到了良好效果,我上去的這一路,Crack乖乖地閉緊嘴,一聲也不敢吭。
地下的震蕩感愈發強烈,伴隨著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響,我腳步不停地穿越一條條通道,將途中擦肩而過、驚疑不定的人們甩在了身後,直至我聽到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在離出口很近的地方,一個大廳裏,何遠飛那熟悉的背影首先撞進我的眼簾。培林站在他身側,一手抱著個繈褓中的嬰兒,一手握著支9毫米口徑的MP5微型衝鋒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