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啊,我從小記性就好。對了,萬一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可記得把這個幫我帶回去。”
常守安邊記邊說,目光在各種物件兒和本子之間來回移動,睫毛時上時下,臉上的陰影也跟著忽明忽暗。沈彰明看得有些愣,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他古怪的嗓音,甚至覺得他臉上的那道傷疤看起來也沒那麼醜了。
“發什麼呆呢?”常守安忽然問。
“哦,沒有。”沈彰明回過神低頭從衣兜兒裏翻出一隻打火機和一卷兒錢,“這是我沒被砸昏之前我們團的參謀和一個小戰士交給我的。錢是小戰士要給他家裏,打火機是我們出來之前一個美軍顧問送給劉參謀的,他活著的時候喜歡得要命。你也幫我記上吧。”
常守安接過來數了數錢又摸了摸打火機,“叫什麼名字,什麼地方人?”
“我寫吧。”沈彰明拿過常守安手裏的筆在錢數和“打火機”後麵寫了兩行字。
隨後沈彰明跟常守安要了根煙,常守安繼續記錄他掏出來的東西。
沈彰明的煙抽完,常守安把本子一合,“終於都記好了。”
把東西又都裝回背包,他似乎因為完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心情也輕鬆了起來,還不自覺地小聲兒哼起了什麼。沈彰明仔細聽了聽,他在唱戲:
……雖然是舞衫中長承恩眷,辜負了紅拂女錦繡年華,對春光不由人芳心撩亂,想起了紅顏老更有誰憐……
“紅拂女?”沈彰明脫口而出。
常守安停住,抬眼看他,“你也愛聽戲?”
“嗯。”
“我唱得怎麼樣?”
“嗯……味道還可以。”其實沈彰明是想說你這嗓子還有什麼怎麼樣啊。
“哼!還挺挑。”常守安白了沈彰明一眼把背包放回到桌子下麵。
“那是,我可是聽過玉紅春的戲呢。”
常守安怔了一下,“玉紅春?”
“是啊,你應該知道他吧。十六歲登台,因為唱《再生緣》成名,所以藝名叫玉紅春。”
“你知道的還挺詳細。”
“當然了,想當年他在北平三慶園和中和園出場都是場場爆滿,很多人都買不到票呢。”
“怎麼,你去那兩個園子聽過?”
“那倒沒有。不過他後來去過成都,唱的就是《紅拂女》,那時我還在軍校,連著去聽了好幾天。本來最後一天我已經找人說好了帶我去後台看看的,可到了戲園子才知道他因為臨時有事已經提前走了,那天的戲沒唱成。唉──抱憾終生啊!”
常守安眼裏忽然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要去後台看什麼?”
“看看他男裝的本人長什麼樣子啊。”
“然後呢?”
“然後?就看看,告訴他唱得太好了。”
“就看看?”
“是啊,那還能怎麼樣?我倒是想能多跟他聊聊,不過他恐怕沒時間搭理我。聽說每天都有好多軍政名人富商老板排著隊想請他吃飯。”
“哼!”常守安冷笑一聲,“是啊,戲子優伶,除了唱戲練功,還不就是陪酒賣笑,跟婊……”
“你怎麼能這麼說?!”沈彰明打斷了他。
“我說的不對麼?不過你要不是偷著跑出去的,以你大少爺的身份想讓他陪陪應該不難。”
“別說了!”沈彰明真的生氣了,“我從心底裏尊敬那些戲曲大師!”
常守安盯著他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看出他的認真之後把頭一轉,“你這樣的少爺還真是少見。”
沈彰明歎了口氣,“我不該大聲嚷嚷,不過你別再那麼說了。有些人想做什麼我當然明白,可我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