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是四個人打下來的,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說後來經過粗略統計,我們那天至少幹掉了上千個鬼子。要不是我們一直把時間拖到了傍晚,讓五四六團先占領了那塊地方,他們恐怕得再鋪上三千至五千的兵力。”
說到這兒,沈老爺子又不說話了。我知道他是在想象如果那天他們沒有堅守到最後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那……您又繼續找背您出來的人了麼?”我小心翼翼地問。
“找了。後來我在一個醫療隊的記錄名冊上找到了那個名字,寫的是常守安。可有人告訴我說當初救治他的醫療隊在一次日軍的轟炸當中全都陣亡了,已經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很快戰役取勝,滇緬公路重新開通。有的部隊回國了,有的需要留下。我被留下了,於是就隻能在緬甸境內打聽他的消息。後來抗戰勝利,內戰又開始了,國際形勢亂得一塌糊塗,我實在是沒辦法回去。再後來國軍退守台灣,我就更回不去了。”
“1987年台灣允許老兵回大陸探親,兩岸的的局勢逐漸有所緩解,我才在九十年代初找到機會回去了一趟。可回去了才發現,遠征軍的事國內根本連提都不提,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唉──真是心寒,幾十萬的傷亡啊!怎麼就能好像從來都沒發生過呢?”
看著沈老爺子哀傷的神情,我無言以對。能說什麼呢?說這幾年有好多人在關注了?可是不是太晚了,如今老兵安在啊?
老爺子看看我,繼續說:“那時找人很難,後來好歹是找到了騰衝國殤墓園,去祭拜了一次。臨走時我給一些相關部門和民間組織的人留了聯係方式,讓他們一有守安的消息就告訴我。”
“02年的時候收到他們一封信,說是找到了。我急忙趕回去,卻發現隻是個同名的老遠征軍。”
我正覺得失望,老爺子放下手裏的空瓶子抬起頭忽然笑了,“剛才接到兒子的電話,說這回真的找到了,就是原五十六團的常守安,就住在離國殤墓園不遠的一個小村子裏,真是好事多磨啊!”
“真的?!”我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嗯。”老爺子用力點頭,“我明天就去曼穀,兒子已經把機票買好了。其實剛才我是專門去找你的,就是太高興了,想把這事跟人說說。”
“太好了!您終於能見到昔日的……戰友了!”我興奮地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嗬嗬……說來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都一把年紀了,我還這麼執著地找他幹什麼呢?唉──這些年來幾乎變成了一個執念,隻是想找到他。想象一下,見到他我該說些什麼呢?”
這麼說著,老人的臉上露出了孩子一樣的向往神情,非常可愛。
“也許……也許您是想完成當年對他的承諾帶他回家。”
“也許吧……”沈老爺子的眼神縹緲起來,似乎回到了某種情景之中,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含混不清了,“也許……就是想告訴他:我很後悔當年沒能好好珍惜最後單獨跟他在一起的時間……”
離開沈老爺子的木屋前我祝他能一切順利並留下了自己的MSN,還再三央求他見到常爺爺、都安頓好了之後要告訴我,老爺子依然答應得幹脆痛快。
第二天我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沈老爺子那兒也是人去屋空,可我卻覺得無比欣慰:也許有些時候有些事,時間,真的不算什麼。
一周後我回到北京,接踵而來的是碼文、完結、收拾快變成了儲藏間的房間、歸類上千張的光碟,隨即暑假來臨,朋友親戚陸續來到北京……等我再有時間準備開始新文時已經是八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