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兒憎嫌已甚,纖手一橫,想捂他的嘴卻被拉開,慌忙躲避,他的胡須紮人,臭嘴落在了臉頰和脖頸上。
青鳶見不得這種難看場麵,忽閃著眼盯視過去,手中的茶盤重重往桌上一放。
雷彬沒趣地將棠兒放開,“我花的銀子照說到位,你什麼時候留我住局?”
娘姨進門輕聲幾句,棠兒微微頷首,極力控製情緒,仔細將衣裙理平,勉強一笑,對雷彬道:“江寧府來了官條子,我得去一趟。”
雷彬一聽,氣得火冒三丈,怒目道:“剛從我這裏拿了錢,那頭就去哄別人,都說娼婦無情,這話一點不假。”
棠兒對他的言行舉止甚厭,沉下臉來,看一眼桌上的銀票,叫住娘姨:“去,叫金鳳姐把尚大人那邊回了。”
娘姨束手緘口,一臉驚訝,回過神後匆匆下樓。
棠兒不願應付雷彬卻不得不忍耐,轉臉喚來阿秋,“小廚房裏有燕窩,端過來,給大人潤潤喉嚨。”
雷彬官小,根本沒資格與尚譽見麵,更開罪不起,見她這般認真,不禁後悔起來,“我還有事,得空再來陪你。”
棠兒從懷中抽出帕子在眼角一擦,不料薑汁染得太重,強烈的刺痛感令眼睛極為難受,淚水已經止不住了,“尚大人也不是被我擋了一回,他發再大脾氣,金鳳姐定不會將你兜出來求和,別人輕賤就算了,你也來傷我。”
見她越哭越傷心,雷彬“啪啪”朝自己的臉扇下兩個不輕不重的巴掌,“是我不好,千不該萬不該說那傷人的話,你莫哭,莫再哭了。”
棠兒見他自輕自賤的模樣,心中解氣,眼睛不那麼痛了,坐到銅鏡前補妝,話中不忘趕人:“你吃了燕窩再走。”
雷彬點頭答應,想到恐怕得罪尚譽,感覺冷汗涔涔。
待雷彬出了門外,棠兒臉上的風情全無,表情瞬間坍塌,似梅瓶掉落,驟然觸地。她快步撲到銅盆前,倒下半瓶洗麵香露,用力洗臉,恨不能去掉這層皮。
阿秋忙去打來熱水,棠兒仔細洗了澡,打上重重的香粉,方緩緩平複情緒。倚門賣笑,出賣色相這種事,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天氣晴好,柳條新綠,花木扶疏,香氣襲人。
園子裏有道側門,往裏走是個大後院,丫鬟娘姨住的廂房,廚房,雜物間,柴房都在這裏。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才過了年,張超穿著一套黑色的舊棉襖棉褲,滿頭油汙,也不知頭發多久沒洗,烏眉灶眼,簡直是人憎狗嫌,哪兒還有半分貴氣可言。
日清風暖,牆頭一叢杏花團團簇簇,芬芳撲鼻。
棠兒簡直不敢認,隻見張超蹲在牆邊,端著一碗筍幹稀飯在吃,顴骨上還有一塊淤青,樣子著實可憐。
“我是夜也思日也想,終於將棠兒妹妹盼來了。”張超激動地站起來,滿麵堆笑地湊上前,“妹妹貌美無雙,豐神婀娜,出落得西施清華,皎若中秋明月,嬌如解語之花。觀音慈悲,菩薩心腸,一定能救我出水火苦海。”
棠兒執紗扇掩在鼻前,捂嘴兒輕笑,一頭金簪光華流動,“油嘴滑舌,臉是怎麼弄的?”
張超抱著碗,胳肢窩裂開一個大窟窿,露出發黃的老棉花,嘴一癟道:“他們天天讓我幹髒活,累活,一不開心就打我解悶,妹妹再不來,我這條小命就沒了。”
青鳶鄙視地看了張超一眼,冷冷道:“姑娘,你別信他滿嘴胡謅,他爬牆偷看丫鬟們洗澡,屢教不改,這種人打死才好。”
花香也掩蓋不住他身上的餿臭味,棠兒不由後退,笑意明研,“不還夠銀子你脫不了身,我給你指條明路?”
張超兩眼放出光來,拗出一臉僵硬的笑:“妹妹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