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了
第11章 稱呼
之後的日子便平靜得像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下那平靜的湖麵,連粼粼的波光的湖水的細紋都少見。
薑予辭同燕華的相處模式也是一如往常的。他看書她作畫,他理事她管家,春日的花一天開得比一天絢爛,輕柔的風總是能吹動蔚藍天空上飄渺的雲和院中淺淺的香。
薑予辭落下那副春日早桃圖的最後一筆的時候,甚至恍惚間會覺得他們這樣,仿佛已經是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但又怎麼可能是呢。
柔軟的額發被風輕輕拂動,薑予辭低下頭笑了一下,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裏,餘光滿滿都是那個暗紅的身影。
少女臉頰粉嫩,身段窈窕,盈盈尺長的綢緞勾勒出的是纖細腰身,暗沉木色的筆杆更襯得那一雙手白得像素絹。天公也作美,光和影的位置都恰到好處,落在燕華眼中,一切都美得驚人,便是薑予辭隨手撩起碎發的動作都變成了無聲的勾/引。
不過他不知道,薑予辭是有意的。
她可比燕華更明白自己生得有多好看,也明白這張臉在某些方麵的用處有多大。
收筆,擱下,她轉過身,和燕華視線相撞的一刹那,清潤的眸子裏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驚訝和羞赧:“王爺來了?”
被人發現了自己在打量她,燕華的眼神先是回避了一下,隨後才仿佛要證明什麼一般又強行撐著看了回來。除去眼神,麵上露出的那神色倒是分毫不變,連語氣也是平平常常的,一點兒也不心虛的:“嗯,來了有一會兒了。”
說著,他走到薑予辭身邊,去看她鋪在桃樹下石桌上的畫:“你在畫什麼?”
入目是雪白的宣紙上桃花三兩枝,分明隻有簡單的褐與粉,卻生生叫人品出晨光熹微時春花沾晚露的滋味來。落筆隨意而率性自然,帶著無拘無束的天真不諳事。
到底也是南紹皇室全力培養出來的公主,打小就是由各色大儒和嬤嬤女官教養著,這作畫的本事多多少少也還是有的。
隻是……
燕華虛虛拂過畫上一片花瓣處的一點殘缺,原本圓潤流暢的線條突然消失了這麼一點點,但並不顯得突兀,隻覺得更加真實。
這是他從前作畫畫花的習慣,不為旁人所知。
風帶來花香,恍惚間像是上一世他握著薑予辭——那時候他還隻知道她叫琉璃鎖,他親自賜的名字。他握著她的手作畫,在潤出這花瓣邊緣的時候手輕輕下壓而後再度上滑,留出一點點的白。
“在這兒留白做什麼?”懷中的少女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微微仰起頭問他。
少女身上是清雅的花香,稍微一動那香氣就蕩了起來,仿佛是有實體的嫋嫋煙雲,轉瞬就盈滿了他一懷。
感受著手下滑膩的肌膚,少年帝王輕輕垂下眼簾,心不在焉地“啊”了一聲:“朕的習慣罷了。何況在這兒留這麼一點白,看起來也多了幾分意趣不是嗎?”
少女煞有介事地左右端詳了一番,微微彎了眉眼,語氣中都帶上了幾分歡快:“真的是誒!”
自此之後,但凡薑予辭作畫,不論是她自己的隨手練筆還是燕華的吩咐,隻要有花瓣的地方,必有一片是微有殘缺的。
燕華輕輕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薑予辭對方才那一派洶湧的暗流一無所察,也實在是她對此事並不知情,因此便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閑來無事,隨手描了幾枝桃花。”
燕華收回手笑道:“畫得不錯啊,有我一半神韻了。”
薑予辭瞥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我可不信,除非王爺哪一日畫一副給我瞧瞧。”
燕華卻不答,隻是笑:“怎麼,還叫我王爺?嗯?”
最後一個“嗯”字的聲調略低,語音宛轉,直叫薑予辭心裏突然就是一顫。
她別過眼,語音因為緊張而突然笑得有幾分慌亂:“那我應該叫什麼?”
燕華方才為了看她的畫而走到了她身側,先前那一轉身,二人便貼得極近,近得他身上的馥鬱香氣和她身上的清雅花香糾纏不清,曖昧難分。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勾起她的一縷烏發:“依你。”
指尖的發冰涼柔順,像緞子。
薑予辭:“……”
既然都依她了她為什麼不能叫王爺啊!
薑予辭深吸一口氣,語調輕柔溫和,聲音清亮甜美:“王爺……”最後半個字在燕華沉默的凝視裏逐漸低下去,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三郎。”她輕輕歎了口氣,喚他。
這回的聲音沒有上一次叫“王爺”那樣故意做出來的柔媚,隻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聲,卻仿佛帶著直擊人心的力量,一下子就撞進了燕華的心裏。
像是晨露將晞時飛鳥略過蘆葦地,隻不過是隨意地拍了拍翅膀,便吹動吹軟吹倒了一片蘆葦。
他低眼,應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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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予辭先前聽了燕華的建議,從那一大堆的請帖裏找出了幾張自己感興趣的回了說要去。還未等燕華回去上朝,她便先要出門去參加一個什麼賞花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