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帆尚未反應過來,對方卻牽起他的衣袖,賣力擤了擤鼻涕——盧帆原本端肅的黼黻廣袖,此刻早已慘不忍睹。
“殿下!殿下快放手,這是宏朝使臣,不可……”身邊的宮女嚇得臉色慘白,連忙伸手要從男孩的掌心裏拉出盧帆嶄新的衣袖,又對盧帆賠笑道,“這是我朝太子元隨……”
男孩子卻隻是盯著盧帆,咧嘴喃喃道:“先生……”▂思▂兔▂網▂
“隨兒!”殿上傳來一聲怒喝,元舒撴了撴酒碗,目光嚴厲,“誰讓你跑到這裏來的?!太子宮中沒有人了嗎?還不把他帶下去!”
早有幾位侍者迎上來,要帶走這位叫元隨的延國太子。
元隨依然扯著盧帆的衣袖,又眨眨眼,臉上閃過一絲失落的神色,驀然鬆開手:“不是先生……”
他搖搖晃晃地從盧帆身上站起來,垂首失魂落魄地蹣跚而出。
宮女一邊忙不迭地為盧帆擦去袖上的髒汙,一邊顫聲說道:“我朝太子年齒尚幼,冒犯宏使,還請……”
“那是你們的太子?怎麼……”盧帆蹙了蹙眉,還是把梗在喉中的“傻”字咽了下去,他默默望著元隨的身影消失在簾幕下,不知怎麼的,心中竟沉重酸澀起來。
“那便是元兄之子麼?”顧珩抿了一口殷紅的葡萄酒,斂著眉目問坐於身邊的元舒。
元舒漫不經心地點頭道:“是——隨兒幼時得了一場大病,高燒三日不退,雖僥幸得愈,可終究因此癡傻了。不說這個了,此番顧珽突然給朕寫信,急於將你托付於朕——他與顧瑨之爭,竟真的危急到如此地步了?”
顧珩取過案角的銀酒壺,垂目道:“元兄身處宏朝十年——雖置身事外,但個中內情,恐怕比珩要更清楚幾分吧。兄弟鬩牆,見笑了。”
元舒瞥一眼顧珩,見他雖然勉強微笑著,卻始終沒有抬頭。他歎了口氣,割了一片羊肉:“隻是他自己竟不來。”
顧珩搖搖頭:“皇兄心地軟弱,從不敢忤逆父皇——他早料到爭不過仲兄,也無心去爭,隻希望我能免於此禍而已。至於皇兄自己,自程洗馬故去之後……皇兄總是告訴我,他已無意苟活於世……”顧珩緊緊攥住了酒壺,再也說不下去了。
“好了,事已至此也無他法。你便暫且在此住下,若宏朝確有變故,再另做打算罷。”
顧珩笑了笑:“此事原與元兄無關,元兄能出手相助,珩甚是感激。”
“無妨。”元舒為顧珩倒了滿滿一碗酒漿,又笑道,“隻是阿珩,你不考慮換一個使臣麼?”
“啊?”顧珩一怔,又看看殿旁臉頰酡紅的盧帆,笑道,“珩以為子檣恭謙有禮,再合適不過。”
二人正在殿上交頭接耳,盧帆卻再也坐不住了——適才的兩口葡萄酒在腹中翻江倒海,此刻仿佛融進了血肉之中,騰騰地燃燒起來,又蒸作了青煙直衝額前而去——加之殿中紗幕珠簾重疊,大有密不透風之勢,盧帆愈發地感到被酒漿發酵得頭昏腦脹。
他趔趄著站起來,穩了穩身形便往殿外走去,想尋一絲涼意。
盧帆掀開最後一重紗簾,冷冷的夜風倏忽間灌進了衣領脖頸,他霎時清晰了許多——九華殿外滿地碎銀般的月光,透過幹枯瘦黑的樹枝,猶如在地上繪了一幅清臒的焦墨山水。盧帆向那係簾的宮女要了一枝細紗宮燈,便一步步下了那大塊青石鋪就的冰涼台階。
離那九華殿越遠,空氣便越加清寒——這九華殿處於謁者台旁,並不深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