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什麼?”
“我……”盧帆轉過腦袋,留了素緞頭巾對著元舒,“我說……說……”
“你說什麼?”
“我說這浮水該修一座橋了——”盧帆的耳根都要溢出殷紅的顏色來,他鼓著嘴唇忿忿道,“我說的就是修橋合適,再沒有了!”
“修這樣的橋?”元舒伸手扣住盧帆的手指,然後輕輕抬起——船篷外橫亙的浮水依然浪濤重疊,粼粼波光仿佛從天際灑落的輕盈金箔,就這樣肆意漂浮著,托起了璀璨的初升旭日——交錯的手指猶如淩架其上的拱橋,緊緊係住了遠處漸漸交彙的兩岸。
盧帆顫一顫指尖,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沉默著反手將元舒的手握得更緊一些——回頭抬眼時發覺元舒正溫柔地瞅著自己,目光裏有訝異也又欣喜。盧帆一如往常般靦腆地笑了笑,舉目望向船篷垂落的布簾——風將簾子吹得“嘩嘩”作響,天際噴薄而出的,是猶如初浴的澄澈日光。
宏朝京郊的盧氏大宅若非到了年節或是朝中有了急令,其實並沒有太多族人能夠到此停留居住,不過盧帆的姐姐盧棻卻已經在此孀居了兩年有餘。
盧棻嫁與太子洗馬程沐為妻時恰是風華正盛的姣好少女,誰知不過數載程沐卻突然故去——這位年輕的太子洗馬在京中唯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幾間廂房而已,何況程沐的兩位幼弟在他故去之後也來到京中任職——盧氏族人自然不願意盧棻繼續留在程宅,因此她便搬回了這裏。
盧帆抬頭望一眼和自己最親近的姐姐,微笑道:“阿姊。我兩年未見阿姊,不知阿姊過得可好?”
盧棻尚未除服,穿著縗麻衣裳,烏墨顏色的長發挽了雲髻,仿佛遠山的濃鬱黛煙。她的臉頰因喪期未滿的緣故顯得蒼白瘦削,眼窩也微微有些凹陷,但神態仍舊溫柔端莊,目光沉靜安詳如深邃的幽幽池水,含笑望著盧帆——在她麵前,無論盧帆是當年在書屋中困窘抄寫的少年,還是如今延國的丞相,都永遠都是被牽掛的小弟——這次長達兩年的遠行,的確讓這位幼弟成熟了不少,雖然啟口說話時依然帶著些許羞澀,但比起適才揮著長劍向自己炫耀還口口聲聲要和盧帆比劍的從弟盧彥,顯然穩重了許多。
盧棻衝端上涼羹的織銀笑一笑,示意她退下去,然後才開口笑道:“居於此處,又哪裏會有什麼不好的?子檣,我聽然深說,你和他在太學裏甚為投機,也算是故交好友了。你從九玥回來,若得了空閑,該去看一看程家兄弟。”
盧帆咬了咬嘴唇,咧嘴笑道:“阿姊,我正是從他們那裏回來的——延君去了宮內拜會陛下,我就先去了然遙和然深的住處,然後才趕到阿姊這裏。”
盧棻頷首道:“果然長大了許多,我從此可不敢再把子檣你當做小孩子了。”
盧帆連忙道:“阿姊怎麼這樣說,我……還是阿姊的小弟——就像無論然深如何,都是然遙兄的小弟——”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不,好像已經不是了……”
盧棻聽出了盧帆猶豫話語中的弦外之音,卻不動聲色地低頭飲一口蕺草湯,含笑道:“子檣,怎麼又不是了?”
盧帆支吾了兩聲,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好像……真的不是了。阿姊,依小弟愚見——然深他……他似乎對於兄長有……有別的心思。”
盧棻笑而不語地望著他,示意盧帆繼續往下說。
盧帆吸了一口氣,側過頭試探道:“阿姊以為呢?阿姊沒有看出來麼?”
盧棻默默瞅著屋外搖搖曳曳的滿樹翠碧榆葉,日光正肆意揮灑著在其間交織出一幅起伏的彩錦圖案,挾裹著潤澤的芳香,籠出了最溫涼清爽的輕風,穿梭在盧氏宅院的每一處或圓潤或剛硬的走廊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