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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陌上,隻如初見
車行數月,顛簸間千裏匆匆。黃塵紛揚,早不見宮牆森森。
「胡伯。」車內一把慵懶男聲,顯是不大舒服,隱隱透著疲態,「那揚州,還有幾日可到?」
駕車之人五十上下,連同鄰座小廝,具是半倚半傾,精力不濟,聞言隻答:「四公子,再行一日,便是江南地界,離那揚州也便不遠了。」
江南。
江南果真好地方,舉目皆翠,山無高聳之勢,水有錯落之姿,清淺得很,透澈得緊。風過無息,且自香遠。景致曆曆,極盡小女兒之姿,溫軟無限。
「陛下當真厚愛。」四公子仰頭閉目,折扇收於胸`前,口氣戲謔,眉卻輕鎖。
心道,我不同你爭,自知爭不過,爭是無聊。從前隻當是年少。
這般想來,卻奈何昨日種種,耳畔紛紛,依舊地黏滯思緒:「查大理寺卿魏遠爭,逾職犯上,罔議重臣。朕念魏氏輔六朝,素忠良,爾又初犯,慮之良久,乃以遷作貶,外任揚州督察。即日啟程,不得延滯。」
「胡鬧,豎子小兒竟信口雌黃。今日你一本參了自己三哥,來日是不是準備連你老子也一並參嘍!混賬東西,也不掂掂自己是幾斤幾兩,若不是陛下寬厚,若不是遠紛前事不究,反去替你求情,你當真以為自己小小一個三品官能過得了此遭?」
「遠爭……」
那日出得宮門,你隻一聲喚來,卻無下文可陳。陛下,你是無言,還是有愧?
陛下,你隻一轉念,遠爭便得壯誌盡湮,揚州外放,不若邊疆小小兵卒,也好過去這溫柔鄉裏化作行屍走肉。
「四公子,晨間下雨耽擱了行程,道路泥濘,便是最近的驛站今日也恐怕難至,您看——」胡伯同兩個小廝在溪邊休息片刻,雷雨過後,空氣清爽,此刻倒不覺得氣悶了,言語也是利落。
魏遠爭聽得此言,緩緩睜了眼,菱唇輕啟:「就近找個住處便是,我也乏了。」口氣淺淡,倦意未消。
「七,八,九,十——呀,你這是怎麼擲的,教教我們罷!」那頭溪邊兩小廝圍了個青衣少年,好不喧鬧。
魏遠爭微微側首,見那青衣少年一手握了幾枚石子兒,騰出來的手將塊鴿蛋大的小石朝溪中擲去,輕盈盈一用力,小石便在水麵滑出去老遠。
魏遠爭瞧這情景,卻難得覺著有趣、愜意,回想起昔日同兄友玩伴,也是如這般沿著護城河嬉戲,一時起了性子,彎腰也拾了兩枚小石子兒。
「咻——」石子兒脫手而出,朝著那三人立著的水麵飛去。
兩小廝撇過頭,見自個兒主子瞅著水麵,麵上竟帶著十成的笑意,說不出的俊逸風流,一時怔了。
青衣少年也隨他們的目光望來,眼眸中似有弱水三千,瑩瑩流轉,如這江南四月天樣靈動幹淨。眼波所及,被看之人恍然龕前頓悟一般,隻覺有一絲甘甜自心口湧將上來。
魏遠爭不自覺地挪動腳步,走去青衣少年跟前。
「四公子……」胡伯上前輕喚。魏遠爭身形一滯,方覺著有些失態,假意幹咳了一聲。倒是邊上一個小廝叫做齊兒的戳了戳青衣少年的手臂,搶言道:「這是我們四公子。」
魏遠爭抿了一絲笑,青衣少年朝他作了個揖,說:「見過四公子。」,聲音也是清冽。
胡伯在旁對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雖身著粗布衣裳,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卻是個懂規矩的,便不由得有了幾分好感。
魏遠爭也是如此,乃笑道:「小兄弟不必多禮,剛看你和齊兒楚兒玩得開心,也來湊個熱鬧。」說話間又朝著溪流扔了顆石子兒。
「嗬……」胡伯許久沒見著四公子開心,這會兒也跟著樂了。想到四公子年少時一會兒溜去護城河邊耍玩,一會兒又上那老槐樹上偷鳥蛋,也算是個小混世魔障。那會子每每給老爺抓個正形,拿了折扇敲他腦袋,喝道,瞧瞧你那身泥,哪還有個太傅家公子的樣。
話是如此,府裏人卻個個都歡喜四公子。雖然他平日裏自由散漫,卻是天資聰穎,對下人也不似尋常主子般刻板。
隻如今出了那事,四公子臉上笑容不複,整日裏言語寥寥,抽去了精骨一般,胡伯雖聽了風傳,替三公子惱他,卻也是真心疼。
玩了半晌,晚風漸起,胡伯想起今晚的住處還沒個著落,隻好打斷他們。
那青衣少年聽了,朝東邊一指,「往前行十幾裏地有個鬆隆客棧,是這一帶最好最近的了。」
「真是謝謝小兄弟了。」胡伯向其頷首。
青衣少年一笑,轉身尋了自己的竹簍來,拽出一把長柄蓮蓬,捧了遞給魏遠爭,「四公子,這是方才摘的,若是不嫌便拿去吃著玩罷。」
日落斜暉靜靜打在青衣少年發上、肩頭,懷中蓮蓬間金光簇簇,晚風留連四處蘆葦,將少兒郎衣帶吹得招展,掠過他燦然笑顏。
「江南……」這青衣少年此刻美得宛如江南般不真切,夕陽下靜立,和風中展顏,似與這天這地這青山默默、這綠水盈盈融了一處。魏遠爭伸手接過蓮蓬,恍恍間不禁溢出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