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叔有心想把寬伯打發走,豈料他亦步亦趨不肯放心。又或許是整日裏隻能伺弄花草讓他倍感寂寞,好容易來了個訪客,還是曾經在這裏住過的,便忍不住喋喋不休地講起這宅子興建的始末,某處有哪些典故,某物又有哪些講究出處,像極傳說中的前朝遺老。

“這宅子是當初煜叔請國外設計師給設計的,是設計鳥窩和土立方的那個設計師,聽說送了不少冬蟲夏草才請得動人家。用的材料也絕對沒有偷減——誰敢呢!”聽得出寬伯對這宅子的感情還是深厚的,很多年來,他的工作就是打理這個漂亮的庭院什麼的。

不過煜叔實在不記得冬蟲夏草這檔子事了,也不知道外國人也好蟲草這口。

“這扶手,金絲楠木的;這台階,漢白玉的;就連那水晶吊燈,也是從意大利定製回來的。”

煜叔抬頭看那懸掛在樓梯上方一盞熠熠生輝的燈,這個他倒記得,確實是從意大利定回來的,價格不菲。

這時女傭阿枝提著餐盒從廚房慢慢走過來,寬伯見了忙走過去幫她提,兩人就走到一樓的某個房間門口。而這房間煜叔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從前的臥室。上次他來客居的時候已經成了特種兵的房間。

想起特種兵,煜叔心裏不由一動。

阿枝打開餐盒,而寬伯則打開門——露出一個鐵柵欄門,看著就十分堅固。

阿枝把飯菜一樣樣拿出來從一個留出來的飯口送進去。

煜叔道:“那位——還沒離開嗎?”

寬伯道:“喬先生沒說要開門放人,我們也沒有鑰匙。”

阿枝歎口氣道:“一天三頓地給做飯,還要頓頓有肉……不知道要喂到什麼時候,正愁著哩。”

正說這話,柵欄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頭發很長了,衣服也有點髒,不洗。那人迅速地站在門邊吃起來,不時抬頭略有點警惕地觀察著外麵的情況。

不是特種兵是誰!

特種兵終於發現了稍遠一點的煜叔,嘴裏的肉啪嗒掉在地上,他整個人僵住了。

煜叔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鑰匙,走過去,插進鑰匙孔裏,略一轉動,嘎噠一聲,門開了。

自由的大門終於敞開了,而特種兵反而卻步了,退縮了,他驀地回身向房間深處逃竄而去。在他那單純的想法中,大概是擅自認定任務失敗而無顏麵對雇主了吧。

眼見特種兵躲進壁櫥,煜叔踱進房間,迎麵就是一整麵牆的海,美好的不像樣子,可惜隔著被改裝過的鋼化玻璃,屋子裏麵的人倒像極了玻璃缸中的魚。

煜叔不禁喟然長歎——曾經滄海。

“出來吧。”煜叔道。

特種兵得了這指令,雖然滿心的羞愧,卻不敢違拗雇主,隻得硬著頭皮臊著一張老臉從壁櫥裏溜出來,垂著頭。

寬伯和阿枝倆人扒在門口看得眼睛都直了。

煜叔看著從前的“自己”,又歎了口氣,他竟差點忘了還有這麼個需要料理的“後事”。

其實喬鑫手術昏迷後他曾經主動跟那個組織聯絡過。

第一次對方口氣很陰鬱,說最近組織內部有點麻煩,所有的業務暫停服務,未收的尾款什麼的也暫緩,

請煜叔這邊稍微等等,過幾天他會聯絡。

然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再也沒了消息。

煜叔忍不住再次撥了號碼,沒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