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我高祖父找來一個朋友替他打更,他自己帶了幾樣東西趁夜出了門,打算到村東南那片荒坡地看看。
我高祖父是在二更天以後出門的,也就是晚上九點多鍾十點不到的樣子,出門前和替他打更的朋友喝了點酒,沒喝多,幹這種事必須保持頭腦清醒,喝多了就麻煩了。
我高祖父趁著微醉,帶了幾樣東西出了門,甩大步一路不停,直奔三王莊村東南那帶荒坡地。
這天天上剛好有月亮,加上晚上氣溫較低,微微刮著點小風,清冷的月光照下來白白的,就像給地上鋪了層寒霜,加上微風一吹,讓人渾身發涼。
步行將近半個小時,我高祖父來到了那片荒坡地。這時候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冒頭,在古時候,這個點兒已經算是夜深人靜了。
再說荒坡這一帶,因為很少有人涉足,一度成為野鳥、小型野生動物的樂園,一到夜裏,這裏的小動物啥的就會活躍起來,野鳥夜啼,蛐蛐蟈蟈爭鳴,小動物出洞覓食、嬉戲,草窩裏細瑟不斷。
不過,今天我高祖父來到這裏的以後,明顯感覺這裏氣氛不對頭,這個時候,之前的風也莫名其妙停了,原本還在隨風傾斜的野草也不再晃動,而且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好像四下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靜的怕人,整片荒坡別說野鳥,連聲蛐蛐叫都沒有。
這時候,天上依舊皎月當空,月光照在草叢裏顯得蒼白森然,好似這方天地與世隔絕,死了一般。就在這個時候,我高祖父突然感覺草窩裏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偷看,看得他心裏直冒涼氣兒。
這感覺很不好,我高祖父雖然喝了點酒,也被唬出一身冷汗,這時候要是換做旁人,心裏恐怕早就哆嗦上了。
我高祖父並不是害怕,隻是周圍那種說不出的氣氛讓他感到不安,好像這地方潛藏著什麼危險,有什麼東西在暗處覬覦著他,就好像敵暗我明一樣。
我高祖父忍不住向四下掃了一眼,周圍除了黑乎乎的草叢以外似乎什麼都沒有,至少用肉眼看不到什麼。
我高祖父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又向前接著走了十幾米遠,蹲進了身旁一叢茂密的草窩裏,然後凝神靜氣,屏住呼吸,又仔細聽了聽,還是什麼都沒聽到,四周真的是靜的怕人。
我家這些祖傳的抓鬼手藝裏麵,沒有讓自身看到鬼這一項,比如,開天眼、在眼皮抹什麼東西之類的,沒有,一點都沒有。我們用的都是最笨辦法,那就是等,等那些鬼東西出現,我們再想辦法抓它們或者驅逐它們,換句話說,我們一直處於被動狀態,隻有等鬼先出招,我們才能見招拆招。
我高祖父就這麼草窩裏蹲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隱約傳來他朋友打更的吆喝聲:“邦——邦!邦!三更天咧,防火防盜……邦——邦!邦!三更天咧,防火防盜……”
荒坡地距離三王莊不過三裏地,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左右,在夜裏極靜的環境下,是能夠聽到的,特別是在古時候,沒有機械或者工業噪音的影響。
聽到打更聲,這時候讓我高祖父有種似曾相識的恍惚感,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師傅王守道見麵的情形,但是這時候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就在三更剛剛打完,我高祖父突然聽到一串細碎的腳步聲,聲音不大,就好像一個孩子踩著亂草走進了荒坡地。
我高祖父趕忙半蹲起身子從草窩裏露出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就這一眼看下去,頓時心跳加快。
細碎聲傳來的地方,出現一個小黑影,看輪廓像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走的很慢,而且走起路來就像戲台上的木偶,腳步一晃一晃的,就像胳膊腿都給人拴著提線似的,看上去要多怪有多怪。
這並沒有嚇到我高祖父,他隻是奇怪這麼小一個孩子怎麼會在大半夜跑到這荒山野嶺來,這有點不合常理了。
不大會兒功夫,小孩兒踩出的細瑟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很快走的,小孩兒走進了這片荒坡。
由於荒坡上的亂草又高又密,小孩個頭又太小,一走進那些草高的地方,在草窩裏就隻剩下了一個腦瓜頂,隨著孩子腳步一腳深一腳淺,那腦瓜頂在草窩裏就像個水上的浮漂似的,忽隱忽現。
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光線還是不如白天,加上亂草茂密,我高祖父看不出那小黑影是個男孩兒還是個女孩兒。
這時候小孩兒身子晃悠悠的,在草窩裏左右搖擺,雖然走的很慢,卻像夢遊一樣,橫衝直撞,根本不用雙手去撥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