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我太爺一番苦勸,白月山這才止住哭聲,看的出來,這白老頭兒是真疼他這侄子。
就在這時候,王草魚終於從後麵氣喘籲籲爬了上來,一臉不解地問我太爺出啥事兒了,我太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白月山,沒說話。
準備從山頂下來的時候,我太爺問白月山,有沒有其他可以下山的路,也就是說不從原路返回、不從穀底穿過。
白月山這時候一臉失魂落魄,聽我太爺問他,沙啞著聲音有氣無力說道:“有,從山頂南頭兒下去,不用過山穀就能到俺們村子西頭兒咧。”
我太爺點頭,“那咱就從山南頭兒下去吧。”
我太爺之所以不從原路返回,隻是不想白月山看到穀底摔得稀爛的屍體,他怕老頭兒看到屍體的慘狀出啥意外。
三個人從另一條路下了山,很快的,來到村子西頭兒,沒等往村子裏走,我太爺一把拉住白月山對他說道:“白老哥,福根兒的事,最好先別讓他媳婦兒知道。”
白月山聞言,看了我太爺一眼,一臉悲痛地點了點頭,“俺知道,桂榮眼看就要生咧,叫她知道了,非出大事不可。”
說完,三個人繼續朝村裏走,不過,走沒幾步,白月山猛地轉身,麵衝我太爺,雙腿一曲,眼看就要下跪,我太爺手疾眼快,沒等他跪地上,一把攙住了他,“白老哥,你這是幹什麼?”
白月山再次聲淚俱下,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劉師傅,俺求你件事……中不?”
我太爺雙手攙著白月山,“什麼事,白老哥盡管說吧。”
“你……你能不能幫著俺把福根兒的屍骨收了,俺不想他給狼吃咧。”
原來是這事兒。或許白月山不知道,即便他不求我太爺,我太爺也會幫他把屍體收回來的。我太爺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見我太爺答應,白月山帶著我太爺和王草魚並沒有往福根兒家裏去,去了他自己家,從家裏拿出一個大號麻布袋子和一把大鏟子。
麻布袋子是過去養牲口的人家兒,過冬的時候給牲口儲備細料用的,那個大鏟子,我太爺就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了,可能是挖草藥用的吧。
寫到這兒或許有人會問,毛驢車都上不了山,這村裏養牲口有啥用?怎麼說呢,車子是上不來,不過,驢子可以上來,山裏人養牲口,一般都是讓它們駝東西的,過去山裏野生的果樹多,核桃樹、棗樹、柿子樹、山楂樹等等,到了果子成熟的季節,用牲口駝了到山下換生活用品。直到我十五六歲的時候,還有山裏人用牲口駝著山裏的果子,滿街吆喝著換糧食、換棉花。
言歸正傳。
拿上麻布袋子和鏟子,再次來到了山穀那裏。我太爺從白月山手裏要過麻布袋子和鏟子,沒讓他再往裏走,隨後交代王草魚陪白月山在山穀外等著,給福根兒收屍的事兒,他一個人就行了。王草魚一聽有點兒不樂意,非要跟著過去看看。以前沒有好奇害死貓這句話,其實王草魚就是那貓。
我太爺拿他沒辦法,隻好讓他跟著。雖然王草魚一口一個“秉守叔”,實質上,他是我太爺的大舅哥,或許因為王小錦的緣故,這麼多年來,我太爺從沒撥過他的麵子。
走進山穀,感覺山穀外的白月山已經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我太爺對王草魚說:“草魚哥,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死人有啥好看的。”
王草魚說:“我跟你來山裏就是來看稀罕哩,沒稀罕看俺大老遠跟你跑來幹啥。”
我太爺說:“那屍體指定已經摔成肉醬了,等會兒你看見了,可別吐出來。”
王草魚滿不在乎,“你看你說嘞,咱啥沒見過……”
兩個人說著話,走到山穀中部位置,不遠處,出現一大灘血糊糊兒,兩個人越往前走,那片血糊糊兒麵積越大,等快走到跟前的時候,王草魚瞪大眼睛朝那灘血糊糊兒仔細一瞅,紅的、白的、黃的、青的,肉呼呼、血淋淋、黏答答,好大一灘……登即“根兒”地一聲,兩眼一翻,直接抽了過去。
幸虧太爺一直留意著他,沒等他翻地上,一把托住了他的後背,隨後,我太爺把他的身子筘過來,背在了身上,無奈地搖了搖頭以後,丟下手裏的麻布袋子和鏟子,原路返回,把王草魚背出了山穀。
山穀外的白月山見狀,忙問出了啥事兒。我太爺沒空回答他,把王草魚從背上放下,又是給王草魚掐人中,又是搓手掌,折騰了好一會兒,王草魚這才喃喃兩聲,悠悠轉醒。
我太爺沒好氣地問他,你還看不看了。王草魚聞言瞅了我太爺一眼,似乎想起了剛才看到的血糊糊兒,“哇”地一口吐了出來,“不看咧,不看咧,打死俺也不看咧。”
緊跟著,“哇”地又是一口,“以後、以後俺肉也不吃咧……”
聽王草魚這麼說,白月山立刻明白咋回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