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驚魂路遇(1 / 2)

女紙人有了,棺材也給棺材鋪的人送來了。

我奶奶把女紙人規規矩矩放進棺材裏,棺材沿兒擱上一碗清水,拿出收著桂花魂魄的紙人,紙人燒成灰撒進碗裏,再拿一隻幹淨毛筆,筆尖在碗裏輕輕蘸上少量紙水,分別在女紙人眉心、手心、腳心,各點一下,這叫“點水移魂”,做完這個以後,桂花的魂魄就會附在棺材裏女紙人身上,帶上它就可以返鄉了。

這時候,時間已經快晌午了,從我們這裏到黃河邊兒劉莊,大概有七八十裏的路程,以馬車的平均速度來計算,到劉莊至少得四個小時。我奶奶打算不吃午飯,帶點兒幹糧即刻啟程,要是順利的話,天擦黑兒的時候,就能打個來回兒。

我太爺見了,就交代我奶奶,聽說黃河邊兒那一帶,日本兵很多,還殺了不少人,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又吩咐我爺爺,鏡麵兒大匣子帶身上,萬一出了啥躲不開的事兒,也別怕,誰肩膀上也沒長倆腦袋,不行就摟大匣子跟他們幹!

我爺爺趕上馬車,載著我奶奶和那口大棺材,在我太爺跟我太奶的目送之下,上路了。

一開始也沒啥,不過,進了延津縣地麵兒以後,真的出現了日本兵,一連幾個路口,都給這些小日本兒設了哨卡,路上過往的行人都要給他們逐個兒檢查,馬車上拉的那口大棺材,給這些小日本兒檢查了好幾次,索性來之前聽了我太爺的話,棺材沒釘口,要是釘了口,非給這些小日本兒撬開了檢查不可。

當這些小日本兒看到棺材裏居然放著一個紙人,全是一臉傻不拉幾的莫名其妙,不過,也沒找我爺爺跟我奶奶的麻煩。

我爺爺那支鏡麵兒大匣子,在他褲腿裏掖著,這些小日本兒隻檢查物品,並不收身,要不然兩個人恐怕連第一個關卡也過不去。

我爺爺偷眼瞥了幾次這些日本兵,一個個的五短三粗,背著長槍,一身的黃皮子、大皮靴,頭上還頂著一個能遮住後脖頸子的屁簾兒帽。聽說這屁簾兒帽還有個說道兒,說是這些小鬼子給中國軍隊的大刀砍腦袋砍怕了,帽子後麵設計出一個屁簾兒,專門擋中國軍隊大刀用的,不過這說法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奶奶看了這些凶神惡煞一樣的日本兵心裏害怕,每過一個哨卡,腿肚子都在抽筋兒。

等他們提心吊膽來到劉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鍾左右,因為過去花園口決堤的那場大水,導致黃河改道,這時候的劉莊,已經不是黃河邊兒上的劉莊了,具體離黃河邊兒有多遠,我奶奶說不清楚,登上土坡朝三王莊方向眺望一眼,隻是一片滔滔汪洋,想起過去三王莊的那些日子,別是一番滋味兒。

這時候劉莊的村東頭跟村西頭,都設有小日本兒的哨卡,出入盤查,整個兒這一帶,全是日本人的侵占區,路上時不時還會冒出一支巡邏小隊,森森然,如閻羅地府。

順利進村兒以後,兩口子四下打聽,經過一番周折,打聽到了劉桂花的娘家,還算不錯,桂花的老爹還活著,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年人,說是桂花最小的親弟弟。

這桂花的老爹看著跟我太爺年紀相仿,我奶奶爺爺跟他自報家門一照麵兒,老頭兒立刻激動起來,嘴裏顫巍巍說了句,“俺秉守叔,還活著呐!”

老頭兒不識字兒,他兒子認識幾個字,勉強給老頭把我太爺那封信念了一遍,老頭兒聽完,從他兒子手裏接過信箋,一陣黯然。

隨後,父子兩個帶著我奶奶爺爺去找村長,村長也姓劉,劉家門兒裏此時最德高望重的一位,看著比我太爺還要大著幾歲,估計都八十出頭了吧。

桂花的弟弟,把那封信又給村長念了一遍,村長聽完也激動起來,嘴裏又是那句,“俺秉守叔,還活著呐!”

我奶奶一聽,這劉家人兒都啥毛病呀,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兒,再加上前兩年鬧饑荒,能跌爬著活過來的人、特別是老人,真的不多了,一聽說誰誰誰還活著,那就是一番感慨激動。

我奶奶跟村長再次說明了來意,村長聽完臉色立刻就變了,一屁股坐在椅上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村長歎了口,“算咧,反正這世道也變咧,還有啥好講究的,埋就埋吧……”

就這麼的,劉桂花按照劉家子嗣的殯葬方式,埋進了劉家祖墳裏,墓坑就挨著她母親。時至此刻,劉桂花心願已了,九泉之下應該能瞑目了。

後來,劉家人都稱桂花那墳是姑娘墳,也就是還沒出閣的大姑娘墳,再後來,子孫們就更鬧不明白了,都以為那就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墳。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如今的劉家子孫們,早把姑娘墳給遺忘了,誰還去想那墳堆下埋的,會是怎樣一個淒慘辛酸的故事呢……

劉桂花的父親想留我奶奶跟爺爺在家裏住兩天,我奶奶卻歸心似箭,不想留下。我爺爺駕上馬車,在劉家門裏很多人的目送之下,離開了村子。

當時的時間,大概已經下午快五點鍾的樣子,夏天的天黑的晚,這時候日頭看著還有老高,我奶奶估摸著,天色擦黑兒的時候應該能趕到家,可她沒想到,半道兒上,出了大事兒。